柳月影笑了笑没说话。
府中主子们的四季新衣都在城中最大的绣庄订制,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
李氏讲排面、喜奢华,绣庄新进了什么时兴料子都会先紧着侯府的夫人小姐们挑。
冬雪的女红出类拔萃,比之最好的绣娘也不遑多让,柳月影从小到大的衣物基本都出自冬雪之手。
她又很有巧思,并不一味的堆砌华丽繁复,做出的衣裙绣工精美,款式大方,很符合柳月影的身份。
柳月影更衣完便去了小厨房,春禾与夏蝉已从冰窖取出了存放的柑橘。
过了时节的瓜果即便存放得再好也略见干瘪腐烂。
柳月影挑挑拣拣,从一筐柑橘里挑了两个还不错的出来。
“剩下的你们挑一挑,实在不好的就扔了吧,还可以的就分一分,放着可惜了。”
柳月影说完,看着那筐柑橘轻声道:“时令过了便是过了,何须留恋。”
说罢便转身兀自忙去了。
夏蝉单纯直爽,没细想柳月影的话,得了柑橘,虽不算新鲜了,可也难得,喜滋滋的便去挑拣了。
春禾却深深看着柳月影的背影,半晌才无声的叹了口气。
柳月影手上利落,将柑橘顶切了个盖儿,拿着汤匙小心的将果肉挖出来,挤压成泥,拌上蜂蜜和百合,再塞回柑橘里,以皮为碗,扣上盖儿,上锅蒸到百合软烂即可。
这是苏离川以前很喜欢吃的蜜橘盏。
烹饪简单,保留了柑橘天然的清香,又和着蜂蜜,酸甜可口,冬季偶尔用一盏,甘香怡人,润肺润燥。
柳月影看着蒸笼渐渐腾起的雾气,神思有些飘远。还记得他们刚新婚那两年,也曾蜜里调油。
他常手不释卷,临窗伴月而读,她也常亲自下厨,为他洗手作羹汤。
她小时候好动活泼,没读过几本圣贤书,琴棋书画更是样样拿不出手,倒是算盘打得溜。
可他从未嫌弃过她不能出口成章,也不笑话她对不上那些诗词歌赋。
打从记事起,便知晓两家有婚约,他们也时常往来,从无顾忌。
他会在上元节时,猜对灯谜,赢得一盏做工实在算不得多好的花灯,献宝似的送给她;
她会在草长莺飞的时节,亲手做一面画得花里胡哨的纸鸢,拉着他出城放飞;
他会偷偷将祖母给他的稀罕的点心留下来,舍不得自己吃,只等她过府找他玩时,两人坐在廊下你一块我一块,好似再寻常的点心都变得更美味了;
他会在第一茬茉莉盛开时,用针线将茉莉花串成手串,戴于她的皓腕,举手间,芳香四溢,丝丝缕缕的流入心间;
她会在他读书时静静地陪在一旁,即便枯燥乏味,可依旧耐着性子,直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
柳月影微微侧头看向窗外,此处能看到一棵硕大的杏树,看不见全貌,只能堪堪看到那伸展出来的枝杈。
犹记得小时候,她时常入侯府找他玩。
侯府后院有棵很大的杏树,是原来府邸便有的,因粗壮得很便没舍得砍。
初夏时节,树上结了黄橙橙的杏儿,看着诱人得很,她便不顾丫头们阻拦,三下两下手脚并用的便攀上了杏树。
小小的人儿一手抱着枝杈子,拼命往外探着身子,一手去够那枝头的杏儿。
丫头仆役们都在树下仰着头紧张的看着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位祖宗一个不小心掉下来,那就只能他们豁上去做肉垫了。
他本在专心读书,听到响动忍不住跑来后院,却瞧见了这荒唐的一幕。那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给我下来,成何体统!”明明只比她大了半年,却总是摆出小大人的模样,想来也是好笑得紧。
“我要吃杏儿!”她抱着枝杈,梗着脖子喊,丝毫不觉得一个姑娘家家的爬树有什么不妥。
“你下来,我让人给你摘。”
“那你不生气?”
“我不生气,你好好下来我就不生气。”
她转了转一双明亮灵动的大眼睛,狡黠道:“那你笑一个!”
瞧瞧那黑着的一张脸,还说不生气?
他无奈,只能扯了扯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抬高两只胳膊引诱道:“你下来,我接着你,别害怕。”
才六七岁的孩子,哪能接得住人?别一个没接住摔了,再把另一个伤着。
仆役们忙上前,把个猴儿似的小祖宗从树上摘下来。
可他那双死死盯着她每一步的眼睛里藏着掩不住的紧张与担心。
见她安然落地,一蹦一跳的跑向他,便是什么脾气都没了。
“以后不许这样,太危险了。”
“那我想吃杏儿嘛!”
“等以后你嫁给我,这树上的杏儿随你吃。”
半大的孩子,哪里明白婚嫁之事,只是大人们说多了,便如此听着记着。
婚嫁……好像就是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好,那拉钩哦!”
“嗯,以后等长大了,我摘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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