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青脸色微沉，刚要站起身，就被文舒窈按下，“理他们做什么？别打搅了辛西娅的派对。”
蕴青皱眉：“罗斯什么时候和佐藤家有往来？还有，他到底给辛西娅挑了什么人家？”文舒窈叹了口气：“和佐藤家有往来的不是罗斯，是辛西娅的未婚夫阿列克谢，曾经的沙俄公爵，现在的破落户。”
蕴青：“人品怎么样？”
“阿列克谢吗？打过几次交道，很不好相处。”文舒窈简明扼要，“装腔作势的一家人。”
那几个俄国人华贵的裙摆打着补丁，看向华人的神情却倨傲无比，这群人似乎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
蕴青笑了一声，转向关蕴晗：“你，给我过来。”
蕴晗畏畏缩缩，躲在穗芳后面：“干……干嘛？！”
蕴青皮笑肉不笑：“既然是朋友，那么你跟佐藤佳子聊了什么？”
“哦，你确定问这个？”蕴晗眼底滑过一丝轻蔑，清了清嗓子，拖长声音道，“佐藤佳子小姐说，她还没见过裹脚的女人，问我们中国的习俗都是这样吗？我说当然不是，受过文明教育的人早就摒弃陋习……”
她仍在滔滔不绝，周遭却渐渐安静。
有心眼的都听得出来，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似指摘某一个人，实则看不起所有中国人。
怜青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攥紧。数秒后，缓缓将脚缩回裙摆之下。
“岂有此理？！”
关靖淇倏然起身，眼看就要冲上前去，胳膊被关靖渝拉住。
“三哥！别冲动！”
“你没看见日本佬笑话咱们？”
“听到了！可那又怎么样？”关靖渝压低声音，视线扫过角落里垂着头的女子，叹了口气，“他们暗着贬，不放到明面说，我们现在出头就是理亏。”
关靖淇冷哼一声，甩开关靖渝的手，冲着对面看向这边的佐藤秀中比了个侮辱性手势——手指在太阳穴转了一圈，意为骂对方蠢货！那位佐藤先生破口大骂，吐出一连串日语，紧接着大步冲上前！佐藤佳子等人赶忙拦住，嘴里叽里咕噜劝说，刮向这边的眼刀却未停止。
关靖淇：“老五，那帮鬼子说什么？”
关靖渝听得懂日语，却迟迟不肯翻译。
他脸色渐冷，也不按着关靖淇了，径自往对面走去。
“佐藤先生，你脚下站着的是中国人的土地，如果还敢口出恶言，我不介意帮罗斯先生送客，哪怕你是他女婿的朋友。”
佐藤秀中似乎没想到有人精通日语，脸色几变。众目睽睽之下，就此收声未免太失颜面。
“中国人的土地？”他讲着一口生疏的汉话，小眼睛里满是嘲讽，“先生，这里是法、租、界。”
“难道不记得外滩公园的牌子上写了什么？”他拉长声线，傲慢的目光扫过关靖淇，“果然是低劣的民族啊。”
几乎所有中国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我特么揍死你！”关靖渝捏着拳头扑上前。
留在一楼舞池的本就是各家公子，年轻气盛，见有人带头，立时跟着冲上前！
“揍他！”
佐藤佳子见兄长被打，花容失色，求助身边的俄国人，很快两拨人打成一团！
佣人上前劝架，被拉开的关靖淇意犹未尽，“呸”了一声，骂道：“什么东西！”
文舒窈和关靖渝一左一右扶着他坐下。
“伤着没？”文舒窈问。
“呵，我结实得很！”关靖淇刚想吹牛，就被关靖渝一拳头捣爬下，“啊哟啊哟，好你个老五，拆我台！”
文舒窈瞥了眼二楼渐渐汇聚的人群，楼下是少爷小姐们，楼上才是真正的话事人。“靖淇，这回你太冲动了。”
关靖淇：“我怎么了？！他们先阴阳怪气我家大……尤小姐，后面就差指着中国人鼻子骂，我们任他欺负？不就是个日本人，打就打了，回头让大哥收拾去！”
文舒窈：“你……”
关靖渝帮兄长接过话茬，平静道：“舒窈姐，这事儿佐藤家不占理，我们关家在上海滩到底几分薄面。退一万步说，这就是年轻人之间的吵闹，无妨。”
文舒窈眉头微皱，视线越过人群看向二楼。
目睹闹剧的男人依然镇定自若，指间夹着点燃的雪茄，不知在想什么。
“到底涉及外国人……”文舒窈压低声音，没再多说，“罢了，你们心里有数就好。要把局面控制在年轻人龃龉。”
蕴青听完全程，不发一言。只看向负伤归来的兄长，淡淡道：“怎么不把他牙打掉？”
“好嘛，小六你比我还狠！”关靖淇瞪大眼睛，吃惊过后又是愤愤，“去他大爷的，难道是我不想吗？没人拉着我还要揍得他开花！”
那边的佐藤秀中眼圈青紫，听见这话怒不可遏，怒斥：“各位看见了吗？！卑劣！十足卑劣野蛮的民族！果然是需要文明洗礼的民族！！”
在场众人呼吸顿时粗重，关靖淇猛然跳起，被蕴青拦住，她摘掉碍事的礼帽，“坐下！这回我揍他！”
刚要起身，只听身后有道柔和的女声响起。
“先生，您说的文明是什么意思？”
佐藤秀中看了眼人群中的少女，她气质娴静，与周围西式打扮的姑娘们相比，她显然是个典型的东方美人。
——也是不久前，自家妹妹佐藤佳子奚落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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