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脾气上来,开门就是两拳,“打的就是你个臭要饭的!”
“打杀人了!”高个儿额头流血,虎目圆睁,“大家作证,是他先动的手!先头要撞死人的也是他们,有个钱了不起?那边就是巡捕房,走,跟我见警察去!”
高个儿颇有号召力,说的话也砸进底层人的心窝子,这年月,甭管洋人还是做官做生意的,有钱有权就都能踩在人头顶作威作福。
车夫们渐渐闹将起来,宝枕趁乱打开车门,拉着怜青下车。
不远处,一辆黑色福特汽车不知停了多久。
见到主仆三人,靠在车边佯装看戏的年轻男人立刻凑近车窗,对里面的人说了什么。
不多时,怜青就见车门打开,下来一位洋装丽人。
她瞧着与自己一般,十八九岁的年纪,头发烫成小卷束在脑后,身上穿着藕色洋裙,还戴着丝质手套,像极了洋货画报上的女郎。
怜青打量对方的功夫,那边也在瞧她。
“你就是尤家的五小姐?上车吧,我是关蕴青,叫我蕴青就好。”女郎利索地自我介绍,很快移开视线。怜青正在斟酌要不要问清楚冯管事那边的情况,就听见后面传来呼喝声!
“她们在那!别纠缠了!快拦住那几个丫头片子!”
冯管事被堵在人群里,气急败坏。脸色实在称不上友好,反倒像是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原形毕露!
“吃里扒外的老王八!走,我们上车!”关蕴青面容一冷,猛地拉过怜青的手将她塞进车,又飞速安排好手下带着宝枕宝盈坐另一辆。
车子一路疾驰,怜青只来得及在摇晃的车厢里保持平衡,分不出空隙询发问。
关蕴青眼神一转,突然笑道:“尤小姐,别担心,我不是坏人。冯正财这个畜生赌钱输红了眼,就想绑我做人质要挟我家给钱。”
“他向祖父自请去接你的时候,我悄悄派人跟着他,发现这王八蛋联系了一群山匪。约莫是知道我不好骗,借你这位未来‘嫂子’引诱我放下警惕心,届时一抓抓俩,不怕关尤两家不赎人。”
怜青拧眉思索片刻,问:“他没有妻儿吗?倘若当真铤而走险,就算得了钱财,怕是也过不了明路。”
关蕴青噗嗤笑道:“你傻啊?他一向会演戏,这一路上,除了我让阿贵提醒你的那次,你可有发现半点不妥?”
她冷哼一声:“冯正财这个人最是装模作样,除了我,我们全家那些糊涂蛋都被他蒙蔽了。实话告诉你吧,他挑我下手就是因为我看穿他的真面目,再加上我们家那些老古董……”
她话说一半顿住,嗤笑一声:“嘁,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犯不着。”
怜青不恼,耐心道:“六小姐不想说也无妨。”
关蕴青慢悠悠扫视她,从头看到脚,后者颇有不自在,将三寸金莲往裙摆里缩了缩。
“后悔了吧?还没嫁过来呢,就遇到这种麻烦。要我说,包办婚姻就该滚蛋,你长得漂漂亮亮,好好的大家闺秀,非要嫁给我大哥那种男人做什么?”
怜青垂下头,小声问:“你哥是哪种男人?”
“蛮横,专制,冷酷,无情,傲慢,自大……”关蕴青毫不客气,“全天下最令人生厌的特质集于一身吧。”
怜青:“……”说罢,她又看了怜青一眼,哼哼道:“反正,我要是你,宁可一头撞死也不嫁给这种人。”
怜青垂眸苦笑,方才紧急情况下被拉扯上车,没怎么走过路的小脚隐隐作痛,可她不好当着人的面查看,只好忍着。
有些疼痛是无声的,她没有关六小姐那样健康的身体,也没有足够支撑她反抗家里的底气,被问到头上,也只是木讷低头,发出蚊子似的轻哼:“没什么比性命重要的,还是活着好。”
关蕴青笑了声:“还算说了句有道理的话。”
见怜青脸色泛白,蕴青后知后觉自己方才那话有些伤人。
什么叫“反正我要是你”?
关蕴青是关蕴青,尤怜青是尤怜青,彼此人生际遇不同,她又怎么能把自己的想法加诸在旁人身上?
更何况……关蕴青撇撇嘴。她可不是什么活菩萨,自作多情去干涉别人选择的蠢事做过一次就够了,现在她只会冷眼旁观!
想至此,关蕴青收敛情绪,刚要道歉,车子猛地一震,霎时间,天旋地转!
意识模糊间,她只记得耳边传来尤怜青的呼叫,还有车窗震裂声、陌生男人的说话声……
额头流过温热的血,她勉力睁开眼,最后看见的是一个高大男人走了过来。
还好,不是冯正财。
她佩服自己在紧要关头还惦记这事儿!
等等,旁边昏睡的人怎么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对面是“关蕴青“,那自己是谁?等等,她怎么穿着天青色旗装啊?
最后这一眼足以耗费她最后的心神,来不及琢磨便彻底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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