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松斜她,“什么叫做过分?你是觉得你的枕套不值四两只值四百文?可买主觉得你的枕套值四两,听你的还是听她的?”
“当然是听我的。”卫宁儿脱口而出,“我是卖主,价钱是我定的,我知道本钱,值多少自然我说了算。”
向云松没想到她真能这么回答,还回答得这么理直气壮不过脑子,气得伸手一点她的脑门,当头就扔过去一个“笨蛋”,“你傻啊,没人跟你争的情况下,能赚四两干嘛只赚四百文,非得听你的?”
“可是赚得太多了啊!四两,那我的工费岂不是一千文每天?哪有这么高的工费,县城里最顶级的绣工也不过一百五十文每天。”
“可买主眼里你的绣工就是比她们的好,就值一千文每天啊。”
“那个买主不是一般人,一看就不懂世故人情,也没了解行情。”
向云松听得无语之极,“你没听她相公跟她说从江州看到建州,都没寻见你这样让她合意的绣工么,怎么你就非得认为她不懂,就你懂?”
“当然不是。”卫宁儿低声说着,总觉得向云松的话听起来太荒谬,但细想却又无可辩驳。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不说心又总悬着。
向云松见不得她这纠结的模样,一看就是又要自己绊自己了,干脆停下脚步,面对卫宁儿站定,“我问你,你跟那个买主是不是你情我愿做的买卖?你有没有强卖给她?”
“当然没有。”
“你卖给她的是不是枕套?还是麻袋?”
“当然是枕套,怎么会是麻袋?”
“你有没有骗她这枕套有别的神奇功用,比如枕了会做好梦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会那么说?我说了她也不会信啊。”
“那不就结了?”向云松眼睛瞪如铜铃,“她也知道她拿的是个普通的没什么神奇功用的枕套,而不是别的,她还是愿意花四两来问你换,她也不是出不起这四两。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卫宁儿哑口无言。向云松倒是不准备放过她,撇着嘴角嘲她,“你就非得拿你自己那一套强加于人?”说着视线转向别处,换了语气,“就跟小时候追在我屁股后面逼我叫你姐姐一样。卫宁儿,你知不知道,你霸道极了。”
卫宁儿抬头看向他,吃惊于“霸道”一说,“我哪有?再说你不是一声都没叫过我吗?”
“那是自然。我要是叫了你姐姐,那你还不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啊?”向云松鼻孔出气,仰天一笑,顾自迈开步子朝前走。卫宁儿对他刚才能三言两语把自己心头的纠结疑虑打消掉大半,到底是松了口气的,不过看他那牛气哄哄的样子,依然习惯性地不服,小声嘀咕着,“你倒是对着那个买主姐姐姐姐叫个不停,还以为你从来不会说‘姐姐’两个字呢。”
“那还不是为了帮你卖枕套?”向云松回头把她扯过来,捏着她的侧腰,“你还没谢我呢!”
这个时候卫宁儿倒是想到一个问题,“向云松,咱们这样,算不算……”她望着向云松的眼睛,说出两个字,“经商?”
向云松看她眼神就知道她这一嘴问题肯定比上一嘴的严重,不过,他也不是答不上来,“屁个经商,不就是拿你自己做的东西换点钱?又不是买进卖出赚差价,经个什么商?”
“……”
“而且卖四两是经商,卖四百文难道就不是经商了?经不经商是由卖价多少来判定的?”
这一句,彻底把卫宁儿心里的疙瘩打了个粉身碎骨。她神情显见轻松了一大半,“但是这样的买主凤毛麟角,不是天天有。”
向云松笑出声来,卫宁儿转变脑筋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那当然,所以要碰到了就要好好抓住机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回家你把跟这鸳鸯枕套一起的被面准备好,十日后再来。”
卫宁儿点着头,心思转得飞快,肯花四两的买主太少,多的是四百文都不要的买主,所以还是要以多为重。“向云松,我们去买些棉布和棉线吧。”
她刚才坐等买主上门的时间里想了许久,乡下农人穿的都是棉麻这种廉价料子,让她们买丝缎面料绣工复杂的帕子,怎么可能?之前是她被自己赚钱的兴奋冲昏了头脑,才会想不到这么要紧的一茬。
向云松看她这转过弯来的脑子,松了口气“帮你看过了,来的路口就有一个布行。”他刚才去转悠了一圈,早已摸清楚行情,毕竟只是个乡下草市,价廉比物美更为人需要。
他适才回来就是想让卫宁儿转变思路,去绣些面料普通图案简单的绣品卖,这样她的出色绣工才能在同档次的绣品中胜出。没想到卫宁儿自己也悟到了,倒是省去他的口舌。
不过,看到尖细嗓和温厚嗓那样的买主,到底还是让他生出了别的想法。“家里那些绣品,都交给我吧。”
“你要做什么?”
“帮你去县城找刚才那种买主。”向云松看着她疑惑的神色,“县城地方大,大买主多。”
卫宁儿点了头,那么多绣品,如果真能全部卖掉,自然最好。不过此时又想到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她肯出四两的?”
向云松望向她,“察言观色啊。她能那么平常地把‘四两’说出口,自然是出得起且愿意出的,也就是问个数,不是跟你商量。”原来如此。卫宁儿想着,察言观色这一条,她是真不行。从小到大一直学着看人脸色做人,活在努力做工里,就是为了让自己有能力可以不用看人脸色。所以真需要看人脸色行事的时候,敏感的自尊根本不允许她这么做,能学着铁匠那种姿态用一句“早上的生意”来让利,就已经是极限了。
而向云松正好相反。他从小就无须看人脸色行事,长大了倒是无师自通学会看人脸色,还能挣到钱,并且是大钱。想起他大肆炒作叔嫂绯闻卖地那件事,真是又气又服。
“那,岂不是只要对方出得起且愿意出,我说多少都可以?”她问道。
向云松点头,“没人跟你争,对方又实在需要。”
没人争,对方又实在需要,卫宁儿想着这两茬,过了一会儿,“那就只有绣得好,比别人都好,而对方又实在喜欢,我就能说多少是多少。”
“总算聪明点了。”向云松给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然后循循善诱,“你再想想别的事情,是不是也一样。”
卫宁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他不明说,她也不想挑明。
日头升起,人流渐散。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卫宁儿忽然想起一个情况,侧脸看向云松,“你对鸳鸯刺绣的情况,知道得挺清楚的,分得清雌雄,还知道水草涟漪的纹路,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向云松追问。
卫宁儿瞥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只知道‘绿头肥麻鸭’呢。”小时候就知道拿这个嘲她,她一直以为向云松从来不明白她绣的什么,只随便瞄一眼就挑个难听的词来形容。
向云松知道她是在说他之前跟尖细嗓介绍鸳鸯枕套是否一对的说法,“哼”了一声,“就你绣的那些玩意儿,我哪个不知道?有什么难的?说是绿头肥麻鸭,也就是嘲嘲你,谁叫你绣来就想跟我哥一起睡来着?”
又说回这种酸气冲天老掉牙的话题上,卫宁儿无言但仍旧讶异,“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绣来……”
“我怎么不知道?”向云松连珠炮般发作,“我还知道为了不让我看见拿走,你都半夜起来绣,绣一半还把它连绷子一起藏在你褥子底下,也不嫌硌!你绝了,卫宁儿,防我你就跟防贼似的!”
卫宁儿惊呆了,一句“你不就是贼嘛,你偷拿走了我绣好的荷包”刚要出口又让她咽回去,转而把另一句说出口,实在是太离谱了,“原来那时候你半夜偷看我!”荷包应该就是那样被他拿走的。
也不知道他还偷看到了些什么。即使现在两人成了夫妻,也实在无法压下她此时的吃惊与愤慨。这人真是太过分了,那时候他才几岁?竟敢半夜偷看还是他未来嫂嫂的她。
向云松左右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听到,而后迅速抬手指着她,“什么半夜偷看你,别胡说,我看你都光明正大,就是你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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