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惊又羞,正要说什么,就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越过向云松去,到了他里侧。
随后向云松放开手,侧身看着她,“行了,这样他们看不到你了。”
卫宁儿愣了半晌,原来是跟他换了位置。这样好像是好了一些,但也没好多少,她背朝供桌的方向挪了挪,向云松跟着她往里挪了挪,随后伸手煽熄了供案上的烛火,“睡觉。”
供案前陷入安静,卫宁儿仰躺着,侧眼望着庙门外黑沉沉的夜空,听着屋顶上滴滴答答的雨声,根本睡不着。
这可是她跟向云松离开向家之后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被子是单人的,一床垫一床盖的结果是两人躺得亲密无间,仰躺的她肩膀擦着侧躺的他的胸口,那体温也一阵一阵地隔着单薄的春衣传过来。
卫宁儿忍不住想到,如果是五年前跟着向云松离开向家,他们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在一个破庙里睡在一起?
有些事,不过只是当时不说,可不是想不到。那时候向云松说带她离开向家,说她可以做许多许多事,她可不会傻傻地什么都想不到,只当姐弟同闯江湖呢。
也就是那时候刻意地忽略不去想而已,真要跟他离开了,这些事就会自然而然地凑上来,一件一件让她遇到。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那么敏感地直觉不能跟着他走,这种避嫌到不顾一切的想法也许恰恰就是想到的表现。
她想得思绪翻飞,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向云松在问她,“卫宁儿,你……”
那声音清醒得不行,明明向云松也没有睡意嘛,刚才还一个劲催她睡觉休息。卫宁儿心想着,“什么事?”
向云松近在咫尺的胸口起伏着,声音带着点哑,“是不是,有东西要给我?”
卫宁儿一愣,她有什么东西要给向云松?她的所有东西都跟向云松的装在一起,一部分搬去向云柏家暂存,另一部分都带在了身边,刚才放在祖屋里了。
“没有,”她说着,想了想又道:“地灵的事,已经告诉你了。”
好像在要她的家当一样,这下向云松不说话了,心头有点闷,翻过身去变成仰躺。
卫宁儿不知道他怎么了,于是跟着翻过身去,变成她侧躺,“你要什么?”要是有的话,我给你就是。
黑暗中她的脸有点热,不知怎么这个问题让她不由自主想到那件事上去。
那晚的奉命圆房,她喝多了酒,后来又失了火,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向云松对她身体上的那点特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也就是从救火时被他骂的那句“笨女人”和跟之前看不出差别的态度里推测他是接受的。但没有过肌肤之亲是事实,直接态度到底是什么,她的确不知道。所以她就是想给,他没主动要,她也不敢给。
这个问题让向云松一时不知道怎么说,那晚卫宁儿酒后吐真言,说他去参军时,曾经做过一个东西想要给他,让这个东西代替她想跟他说的话。
到了现在,她想跟他说什么话好像是有答案了又好像没有,但这件东西,卫宁儿没说是什么,他当时各种心潮澎湃地也没找到机会追问。后来就一直记在心里,到了现在才有机会发问,也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到底是什么。
“记得那晚你跟我说过的话吗?”他问道。
又是不知为什么,卫宁儿就是知道他说的那晚是那晚。一时有些赧然,她喝多了酒,说过什么忘得一干二净,但最重要的事,肯定不会忘,那是她早就想好的。
于是她垂下眼睛,低声道:“记得。”
向云松心跳起来,侧脸看着她。
“我想要……”卫宁儿为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着,“你给我个……孩子。”
向云松顿时失望,没想到她转到这个上面去了,“就这?别的呢?”
卫宁儿心里一堵,什么叫做“就这”,那可是她后半生最大的愿望。她迟疑着轻轻摇头,也不管向云松看没看见。
“别的说了什么还记得吗?”向云松也失望,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
“不记得了,”卫宁儿只好直接回答,“我喝醉了。”
“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这个?”向云松气急,那么多话怎么就只记得这句,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卫宁儿心里泛起委屈,向云松眼里,她想要个孩子怎么就那么不重要?他到底是想给还是不想给?
“我到底说了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就是。”她干脆地说着,又翻回身变成仰躺。
这下向云松更是气急,然而侧过身看着卫宁儿却是无话可说,让他说“卫宁儿你喝醉了跟我说当年有个东西要给我,现在我问你要这个东西,你把它拿出来给我吧”,这算什么?
这种定情之物一样的东西,肯定要卫宁儿心甘情愿自动自觉地给他才好,而不是他去提醒了再讨要。但是她一句忘记了就让事情变得死无对证,也真是让他憋闷得慌。向云松瞪着此刻仿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不甘心地数落,“这都能忘记,你还能记得什么?不会喝酒就不要喝!”
还能记得问你要个孩子啊,卫宁儿心里说着,人却是彻底不理他,再次往旁边侧了个身,变成背向向云松侧躺。
向云松看着那个干脆的后脑勺,郁闷上头,干脆也翻过身,背向卫宁儿侧躺。
得,两个人从面对面到背对背,只用了一件几年前的小事和几句对话。卫宁儿心头发闷,闭上眼睛时忍不住想到,当年十八岁的她没有选择跟十六岁的向云松离开向家,除了怕毁了名节,也是担心两个人小时候就不对付,这样贸然跟他走,说不定还没走出旗山镇她就被他扔进哪个沟坎里了。
然而就算是六年后,二十四岁的她跟着二十二岁的他出来,照样还是不到一天就成这样了,真是宿命,冤家。
虽然这么想着,睡意还是在不期然之间袭来,春天的雨夜还带着料峭的寒意,但靠着身后那个宽肩厚背的人,被窝里还是很舒适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卫宁儿发现她人嵌在向云松怀里,腰上搭着条手臂,把她跟身后人搂贴得密密实实,屁股处还有点奇怪的感觉。
她向前一挪动,身后那人就迅速挪上来补位,屁股上的感觉因间断了一下而变得容易分辨——顶着个硬梆梆的东西。而之前的奇怪感觉也是因为被这个东西顶久了,乍然之间弄不明白是什么。
卫宁儿身体一僵,慢慢转过头去,然而没想到的是,身后人并不是还在熟睡,而是大睁着两眼看着她。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尴尬无可避免。
其实真不是故意,而是早上醒来的男人对于怀里抱着个女人自然的追逐反应。向云松侧开眼神咳嗽了一声,说了句“我去方便”,就起身出去了。
卫宁儿松了口气,摸了摸发烫的脸,穿好外衣起身,开始简单地梳妆整理。
但没等她把自己理整齐,身后就响起一道男声,“喂,你这小娘子是干什么的,怎么一个人在庙里?”
她转过身,就见门口处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农户装扮,背着把一端挂着个篮子的锄头,正上下打量着她,样子很严肃。他的身后,另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好奇地冲上来,扶着他的肩膀,“什么什么,庙里有小娘子?”
卫宁儿从没被陌生男人这样打量过,还是两个,只怪自己不够警觉连这两人什么时候进到庙门里面来了也没发觉。一时窘迫慌张,本来梳着胸前长发的手都忘了本职,只记得揪着衣襟。
而与那两个男子出声几乎同时,在庙后方便完毕的向云松边大步走着边系着腰带,正一脚跨进庙门来。
卫宁儿视线迅速从那两人身上移开,见是他来了,心下稍安,但面上仍是窘迫慌乱的神情。
误会就在这个时候产生。那个中年男人警惕地把眼神从卫宁儿身上扫到向云松身上,又扫到地上来不及整理的两床薄被上,再扫回两人身上,最后看了眼向云松,冲着卫宁儿一撅下巴,“他是你什么人?你们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向云松脸色一变,即刻回怼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问我们是什么人什么关系?”
那个中年男人把锄头和铺着白布巾的篮子放下来,仔细打量了向云松全身,“我们是溪口村人,你们两个男女身份不明却在我们村的山水神庙里过夜,作为村人我们必须盘问清楚,不能让行为不端之人坏了风水,触怒神灵。”
他这么说着,就又把眼光看向卫宁儿,等着她的回答。
而卫宁儿还没说话,那人身后的年轻人就推了他一把,“哥,你不能这么问,这么问,这小娘子哪敢说实话?你看这厮一来,小娘子着急忙慌的样子……”
等于在说是向云松把卫宁儿吓成这样了。
向云松冷了脸,转头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奇葩,能大白天这么乱编排他和卫宁儿。
那个中年男人却真把狐疑的眼光看向他又看看卫宁儿,最后转回头去看年轻人,“那你说怎么问?”
“很简单,分开问。”那年轻人即刻一挺胸膛,迎着中年男人的眼神,好像找到了绝佳的表现机会,“哥,你去庙外问那厮,我在这里问这个小娘子。”
“不行!”向云松一声断喝。
“不行。”那中年男人也是侧眼瞧着年轻人的神情干脆地说道,之后一指向云松,“你在庙里问他,我去庙外问小娘子。”
向云松嗤笑一声,向着卫宁儿的方向走了几步,冷道:“分什么庙里庙外的,没必要。我们是夫妻,昨晚一时找不到住处,就在这里凑合了一宿,就这么简单。”转头朝向卫宁儿,“卫宁儿,告诉他们我是你什么人。”
卫宁儿知道这嫌疑主要是向云松在承担,而解释的责任就落在她头上,连忙对着那两人又要起疑的眼神说道:“他说得对,他是我,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外人解释她跟向云松的关系,一时嘴头紧张,“丈夫”、“夫君”、“官人”的词,先是争先恐后地挤到喉咙口,正要往外说时,却又一拥而作鸟兽散,脑子里空空,嘴巴上喃喃,到最后窘迫地挤出两个字,“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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