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东屋,向云松指着南墙上新装的窗门,“最后一扇窗门完工,以后你洗浴,不用我守着窗户了。”
卫宁儿上前试了试,果然窗门大小正合适,两扇合起来也很紧实,可不是最早那几扇现在已用作灶房后窗和鸡圈板的窗门不是太宽就是太窄的不对劲了。
不过,卫宁儿指着两扇窗门的下面中间部分,“窗栓呢?”
向云松定睛一看,得,窗栓忘做了,不由傻眼。看看天色,“明天再装了。不早了,先去吃饭。”
他穿上先前的短衫,提上个食盒,拉着卫宁儿出了门。
“咱们还要去林大表叔家蹭饭吗?”卫宁儿脚步随他迈着,心里到底犹豫。
向云松看她蹙着眉头的样子知道她终归是脸皮薄,捏了捏握在手里的她的手,“怎么是蹭饭呢?这不是咱的口粮在他们家么,不去他们家吃去哪吃?”
看她瞬间又明朗了一点的脸色,暗暗好笑,卫宁儿还是很容易被他洗脑的,“三年整整十二石的粮食,换成米饭和日常菜肴,咱才吃了多少啊?要我说,你那猫一样的胃口吃得还太少了,得放开肚皮吃回来才行。”卫宁儿见他说得这么直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别做得太……太讨人嫌……”
向云松这回直接笑起来,“不就是要讨人嫌吗?讨人嫌了才能把欠缴的租子要回来呀!”
卫宁儿看着他理直气壮的神色,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也就闭口不言了。
这件事源于向月秋两个儿子林百祥和林百庆租佃自向有余的那八亩水田。向卫二人成婚时,向有余跟来喝喜酒的林氏兄弟提出收回这八亩水田,他要卖掉。欠缴的三年租子按过去定额的每亩半石算,一年两收,每亩就是一石,三年共二十四石,每家欠十二石。
后来向有余与王氏自说自话分走了向家庄,把这八亩水田和向家祖屋给了向云松。向云柏在向云松的帮助下操办完母亲张氏的丧事,之后带上田宅地契即刻奔赴溪口村,披麻戴孝地当着小姑婆向月秋的面,直接跟她两个儿子交涉,坚决要回八亩水田。
向云柏原本憨厚老实的一个人,说话都期期艾艾黏糊不清,此番经受丧母之痛及其父向有余的一番打击之后,像变了一个人,对着两个表叔说话硬气说一不二,大有老实人被逼急了谁都不放在眼里有人敢为难我我绝对干到底的做派。
林氏兄弟也刚去他家吃过张氏的白事酒,这个时候自然不敢再推脱,也就说再宽限三五日,把最后一茬越冬的白菜收起来后,就把田地交还向云柏。
向云柏做事也果断了许多,要回八亩田地后,立马赶到村正和村长家,重新修改田宅地契,把向家祖屋和八亩水田的所有权划给了向云松。
本来这事没有这么容易办成,因户主是向有余,田契和宅契上都是,他人又已经走了,按照过去的先例,户主必须三年不至,其妻儿才有权力处置田宅。
但向有余与王氏勾搭成奸逼死发妻张氏的事早已从旗山镇传回双溪镇,溪口村人都是见过张氏,知道她是怎样的人的,加上向云柏这个亲生儿子身着重孝,亲口作证向有余是怎么跟王氏勾搭觍颜贪得了向家庄这个根本与他无关的大宅子,而恩将仇报把向家祖屋和八亩水田分给了向云松,于是从村正村长到外面看热闹的村民,都义愤填膺大骂向有余丧了良心该被雷活劈,故而转归所有权的事情就成了特事特办,即刻完成。
顺便,向云柏还帮向云松和卫宁儿落户溪口村打了招呼,村正答应只要他俩到了溪口村之后到他那里去见个人头签个名儿就成。
只是,林氏兄弟欠缴的八亩水田三年的租子共二十四石粮食,在小姑婆向月秋亲自出马的哭穷中,向云柏还是抵挡不住败下阵来。
毕竟是年龄比向老夫人小不了几岁的老人,身体又不太好,一哭一呛一哽咽的,弄得向云柏憋着怒气的人也还是心惊肉跳起来,只能跟林氏两个表叔说尽快把租子交给向云松,让他好在溪口村尽快安顿下来。别的做不了什么。
回到旗头村跟向云松说了这事后,向云松倒是一点没着急,只说到时候再说,他心里有数。
于是到了溪口村,在落户之后春耕又没开始之前,向云松便拉着卫宁儿直接上向月秋所在的林百祥家吃饭了。
其实也是算准了林家肯定没有那么爽快把欠的租子拿出来,更没有那个能力一下子拿出十二石粮食来,所以向云松和卫宁儿到了溪口村第二天早上去林百祥家一催要欠租,在林百祥把那套“表叔知道表侄的难处,但是表叔我更有难处,且宽限数月,待秋收之后再还租”的说辞拿出来时,他也就那么笑着听完,顺口还了林百祥一番“表侄知道表叔的难处,但是表侄我现在更有难处,眼前肚子都填不饱,又怎么等得到秋收之后”的说辞。
最后,看着林百祥为难的脸色,适时道:“要是表叔实在有困难,可否容表侄和表侄媳上表叔家搭伙吃饭?”一个多月前才去向家庄连吃带拿地喝过喜酒,又着实是自己欠了他地租,这下子林百祥怎么说得出拒绝的话来?也就只好客气着点了头。
其实林百祥家这几年日子过得不错,住的也是三间瓦房,还是前年新盖的,几个孩子也不是一般乡下娃补丁打补丁的穿着。只是人往往是这样,别人的利益占久了就会有是自己的错觉,人家一旦来要回去,反会生出好像被占了便宜一样的不情愿。
向云松于是每天午晚两顿饭都拉着卫宁儿直接去吃,晚饭时带上食盒,吃完饭后再提上一些剩菜饭和米面饼什么的,当做第二天的早饭。
林百祥是向月秋的大儿子,向月秋在两个儿子家之间两个月一轮转。向云松卫宁儿开始到林百祥家吃饭是二月二十日,不过七日,向月秋便要轮到林百庆家去。
林百祥之所以同意,也是觉得两兄弟各自佃了向家四亩田地,就满打满算地认为向卫二人也会跟着向月秋轮换过去,所以开头几日,林百祥及其妻杨氏还算客气,晚饭也会多烧一些,备着他俩第二天的早饭。
但是等到三月初一中午,向云松拉着卫宁儿午间踩着饭点又出现在林百祥家堂屋里,并掰走他们家好不容易上桌的一只蒸鸡两条鸡腿,林家三个儿女捏着筷子六只眼睛瞪成乌眼鸡时,林氏夫妇那嘴角垮下去之后就再也扶不起来了。
第二天,林百祥便试探着问向云松怎么不去林百庆家,向云松眼疾手快赶在他小女儿下手前夹了一大筷子炒鸡蛋进卫宁儿的碗里,然后笑着对林百祥说,“瞧大表叔这话说的,我跟宁儿又不是像小姑婆那样由大表叔和二表叔轮着奉养的,我俩来表叔家搭伙,吃的是自己的口粮。在大表叔家才开个头,还轮不到二表叔家呢,怎好意思现在去?”
听得林百祥和内人杨氏脸都黑了,这十二石口粮折算成饭菜全部吃完,怕是要一两年。
林百祥被杨氏瞪得只好硬着头皮跟向云松商量,还是那套目前有困难到秋收后再补交租的说辞。
向云松一下就笑着回绝了,“大表叔是觉得我和宁儿能不吃不喝等半年到秋收后再肚子饿?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叔不让我跟宁儿搭伙吃饭了呢。”
话说成这样,林百祥一边纳闷这个明明能力出众的表侄子是怎么沦落到这个穷困潦倒的地步的,一边惊叹这人一旦穷困潦倒居然能够不要脸面到这个程度,再一边气闷自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实在怼不出有力的话来。
这么一来,他内人杨氏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家里那一子二女三个孩子从十八岁到十五岁,都是能吃能喝的年纪,再加上天降这二十多岁两个青年人,林家的米缸和菜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下去,直把杨氏心疼得够呛。
后来的几天,向云松和卫宁儿再去搭伙,那饭就变得状况百出,先是饭点不期然提前。他俩到时,林百祥不在,三个孩子抹着嘴巴坐那齐齐看过来,杨氏歉意地说今日弄错时间,饭做早了,还以为向卫二人不去吃饭了,故而他们已经吃过,饭菜也没有了。
卫宁儿一听就知道这是明摆着的赶人说法,心里又气又囧却无话可说。向云松却是满脸笑容,撸起袖子对杨氏道:“表婶可别这么客气,我跟宁儿来表叔家吃了这么多天饭,都还没动过手呢。表婶忙自己的,我跟宁儿随便做点就成。”
然后在杨氏的目瞪口呆中,拉着卫宁儿进了林家的灶房,熟门熟路摸到米缸量了米让卫宁儿淘上下锅,自己从碗橱里端出半碗吃剩的红烧肉,让卫宁儿在锅里架上蒸架,把红烧肉蒸上去。
他转悠到后院拔了几株青菜两个萝卜,还从鸡笼里摸了两个糊着鸡屎还热乎着的鸡蛋,一番煎炒蒸炖下来,硬是弄了半桌子菜,当着林家人的面吃了个一干二净,直把杨氏气得只能朝儿女发火泄愤。
之后,饭点是准时了,但林家人经常不在,踩着饭点去也是铁将军把门锁。卫宁儿不由打了退堂鼓,跟向云松说林家人这是实在太嫌弃他们都避出去了。
向云松却睁着无辜的两只眼睛说大表叔怎么会嫌弃我们呢,这是让咱俩帮着看家呢。他就那么明目张胆跳进院里,折了根细树枝,轻轻松松把铁将军撬开,然后照例是拉着卫宁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卫宁儿到底不安,一边淘米一边说:“不问自取好像叫做偷……”向云松站在灶前麻利地剥着笋壳,再用笋尖点着她小巧的鼻子,反问道:“那欠债还钱和欠债不还叫什么?”
就这么着,向云松带着卫宁儿跟林百祥和杨氏斗智斗勇斗脸皮到今天,半个月过去,林家人已经到见了他俩就头痛不已的地步,他俩也把做饭做菜的功夫和速度都磨炼了出来。当然,对卫宁儿来说,同时磨炼出来的还有那一点点脸皮的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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