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神色恐慌之上更多的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多年,对着这个出身官家满腹经纶也高高在上的婆婆,她一贯口服心不服,但自忖为向家生了两儿一女,平时也夹紧尾巴做人,无有悖逆,终归从未想过自己真有一天会在她手里受罚。
她刚才的确借着跟儿子的争吵出了口这么多年积压的恶气,倒是从未想过,在她当了祖母,守寡五年之后,还能吃到家法,故此时仍是不敢相信一般瞪着双眼睛,嘴里喃喃自语,“为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做什么……”
向老夫人淡然下令,“秦氏为母丧德,为媳不贤,出言无状,行事失仪,掌嘴四十,即刻行戒!”
梅娥高高应了一声“是”,左手抓住秦氏领口,右手扬起巴掌,用力挥下。
啪!
秦氏瞪着双眼杀猪般嚎叫起来,一侧脸颊顿如被狂风刮过一样颤抖着肿起。
厅中诸人从向老夫人开口之时就处于吃惊状态,待到向老夫人说出惩戒之语,人人心头都是震惊无比,等到梅娥手起巴掌落,秦氏受戒,更是个个低头敛目,心惊无比。
卫宁儿在那重重一声啪中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用握着簪子的手捂住自己胸口,淘春上前搀住他的手臂把他往远一些的方向走了几步。
向云松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情景,双拳握得死紧。刚才还在肆虐的怒气,此刻瞬时被强力堵了回去,跟着随后不绝如缕响起的耳光声,一下下锤击在心头。整个胸腔好像被一只强力的手翻搅撕抓着一样,难受至极。梅娥出手极快,顷刻间就正反手掌了二十记。秦氏两边脸很快就青紫肿胀,口鼻间血污与眼泪混合在一起,滴滴答答往下流。发髻也已散落,钗钿掉了满地,人被梅娥抓在手中像个破布娃娃似地无力挣扎。
丫鬟银杏站在旁边想扶不敢扶,只能把满地的钗钿捡了缩到一边哀哀哭泣。
梅娥换手的时候,秦氏身体软软坠坐在了地上。向云松一步步走了过去,单膝跪下来,“娘,”他摇着头,无比震惊与痛心地望着眼前的秦氏,轻声道,“你知道错了吗?”
秦氏披头散发,听到他这话,反而笑了笑,然后呸地吐出一口血沫,“向云松,你这个不孝子,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娘这样被打,还要来假惺惺地问知错了吗,我真是白生白养你了。”
“娘!”向云松心里好像被揉入一大把裹着黄连的牛毛细针,顿时难受无比。本来训诫完向云荷之后,他赶在向老夫人出面前开口问秦氏要解释,只要秦氏能够知错认错,事情不会变成眼前这样。
然而秦氏非但不认错,还直接连脸面都不要地跟他叫板,以至于一直保持沉默本也想将处置权交给他的向老夫人震怒,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而眼下,秦氏依然不认为自己有错,让他想为她求个情,把剩下的责罚免了的机会都没有。
他握着拳头,眼睛刺痛无比,却是无法逃避无法收回一样直直注视着秦氏满脸血污,与小时候总是在他受罚的时候一脸着急来护短时完全不同的模样,已然词穷。
向老夫人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站到侧边,“我生平最恨劝人纳妾引人做小,我们向家,从崇朝到南山,都专一忠情洁身自好,你也是女人,怎么就看不得自己的儿子也这样?”
她看着秦氏满是血污的脸上慢慢露出嘲讽的样子,继续道:“早知道,当年我也该让南山纳上几房姬妾,也许那样你才称心满意!”
“呵呵,”秦氏听着,嘲讽地笑出声来,将乱发披散的脸扬起看向向老夫人,“婆婆这话说得真好笑,你说南山是你儿子,他听你的,我不争辩,可凭什么我的儿子还得听你的?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你让他娶谁,他就得娶谁。凭什么我是他的娘,我就说什么都不算,连让他纳个妾都不行?”
“娘!”向云松大喊出声,瞪大眼睛匪夷所思地望着秦氏。秦氏看起来就像是疯了一样,一反常态,这个时候居然还在说这种他早就跟她拒绝过无数次的话,已非一句冥顽不灵可以形容。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原来这么长时间,你一直心有不服。难道你是非得看到柳儿的悲剧重演,向家辜负卫家?看来剩下这二十记,是怎么也免不了了!不仅免不了,还不够!”向老夫人说完就转身向着供案方向走回去,“梅娥,再加二十!”
梅娥几步跨上前来,伸手从向云松眼前抓过秦氏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秦氏在不由自主生出的恐慌之中激动起来,转头向着向老夫人的背影大喊,“你没资格罚我!我为向家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
梅娥瞪起的眼中寒光一闪,手起巴掌落,将她后面的话重重打断在重新响起的噼啪声中。
向云松依然保持着之前半跪的姿态,听着那不绝于耳的巴掌与颊肉用力接触的声音,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中了。卫宁儿的视线里,向云松面向他这边,背对秦氏和梅娥半跪着,半垂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从他握紧的双拳,颤抖的身体,和那个半跪的姿态里,他却能够清晰感受到他此刻的无比难受。
心里一片混乱加心惊,噼啪声中,即使手握那根羽纹檀木簪,也让他再无法代入去感受向云松的心情。
正厅里一片死寂,除了那比之前更响亮几分的耳光声,以及秦氏惨叫呼嚎之外,人人都心惊不已。
耳光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秦氏软倒在地上,嘴里含糊地还在说道着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向老夫人在宣布后续的惩戒,秦氏禁足三个月,王氏佛堂抄写地藏经全卷五十遍。之后,吩咐向行福派人去请大夫来看秦氏的脸。
正厅里重又热闹起来,向云松站起身来,绷紧到快要冷凝成铁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只是大步地走向正厅侧门。走到卫宁儿身边时,忽然收住脚步,也没有转头,就那么伸手一捞,攥过他的手腕就往侧门走。
他力气使得不小,步子又大,卫宁儿一个趔趄差点撞在他身上。好不容易调整好步子,光穿着袜子小跑着往外走。
淘春一愣,连忙跟上,向南也紧赶慢赶跟在后面。
一路上,向云松走得很快,手上用劲也很大,卫宁儿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跟他走着。
回到三进进了正屋,向云松才放开了卫宁儿的手。卫宁儿气喘吁吁,两个人一人正站一人侧站,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地面,谁都不说话。
淘春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捡来了卫宁儿踢掉在回廊上的两只鞋子,进门后,她冲向南使了个眼色,朝向云松努努嘴。
向南飞奔去倒了盏茶,端到向云松面前,“少爷,喝茶。”向云松过了许久才接了过来仰头喝尽,向南趁机将他引到桌边坐下,又倒满一盏。
他伺候向云松的同时,淘春顶着头打架中扯乱的鸡窝头发,把卫宁儿推进了浴房。
“少夫人哪,”淘春端来热水,撩起撕破的袖子,以最快的速度给卫宁儿梳洗整理,“往常淘春的话,少夫人听不进去没关系。但今日,请少夫人万千万千听淘春一句。”
她对着默然不语的卫宁儿,将她的长发麻利地梳理整齐,仔细挽起,“戏文里唱的‘三千宠爱在一身’,这三千宠爱呀,是要报答的,”从卫宁儿手里抽过那支羽纹簪,对着镜子轻轻插进发髻。
淘春脱掉卫宁儿外面的梨花白褙子,让她只穿着里面那件水绿色裹身衫裙,“今天的事,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将腰带麻利地重新打了个结,取过一只刚才摘下的耳环,穿在腰带结活的那根带子头上,“少夫人啥都不要说,”然后拉过他的手按到耳环上,“就是一个字——做!”
指尖触到那只耳环光润的质地,卫宁儿从默然无语中惊醒,淘春说的话他自然不能更明白,那就是让他不管向云松说什么做什么,都用最快的速度宽衣解带,即刻献身,承谢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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