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在离旗山镇二十多里外的安水镇上。早间坐庄里的马车到安水镇也就不到一个时辰。
秦氏惯爱面子,出行必然丫鬟小厮前呼后拥。这一回长子身故,更是怕娘家人说她家道中落好日子一去不回,是以这一次年节的礼品特意准备得比往年重了两成不止,把辆马车塞得大包小包满满当当。
向云松嫌挤,二话不说就准备骑马前行。秦氏便唠叨他说好的陪她去,结果连个马车都不肯一起坐,以后还怎么指望他这个儿子。
向云松知道她余气未消,也就笑笑不跟她顶嘴。向云荷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在要让二哥坐车,除非是陪嫂嫂回娘家。”秦氏呕心不已。
向云荷那天旁观了她哥跟她娘舌战三百回合的过程,知道踩到了秦氏的痛脚,于是小声找补,“幸好嫂嫂没娘家。”听得秦氏不知道该庆幸还是继续呕心。
秦氏下面两个弟弟秦永安秦永全,父亲早已故去,还有个七十岁的老母亲健在,跟着秦永安家吃住。秦氏回娘家也就等于去秦永安家。
到了秦家,向云松已经先行等在大门口了,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拎下车,再迎上秦氏与秦家人在门口一通大声寒暄,秦氏这个回娘家的重头戏就算完成了大半。
向云松松了口气,但没想到的是进屋落座后,秦氏的老母亲,他的外祖母林氏,却是又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迎接礼。
林氏拉着他的手,颤巍巍喊了声“松儿”后,就开始抹眼泪,一边抹一边心疼絮叨。向云松仔细聆听,初时林氏絮叨的还是疼惜他小小年纪就要挑起家里重担,他也就那么听了;后来林氏就拐到惋惜他弃商从茶前途渺茫上,向云松想想也差不多是这个理;哪知道林氏后来就拐到心疼他大好青春年华却要娶个年纪大许多命运还不详的寡妇,简直是糟践,向云松就听得脸都快黑了。
这种论调,想来秦氏跟秦家两兄弟都有份。卫宁儿之前是向云柳之妻,此番兄死弟娶这事秦氏娘家人肯定知道得很清楚,但不知林氏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的,言谈间仿佛不认识卫宁儿似的。
想了一想,又明白了个中道理,这几年向云柳出行一贯带着王氏,来秦家也一样,林氏老眼昏花脑筋不灵,以为王氏才是正妻,把卫宁儿忘了,确实很有可能。
不过秦氏放着娘家人这样错认也不纠正,也真是……向云松抬眼看秦氏,就见秦氏若无其事回过头去,他也只能无奈。
向云荷又在使出她的蹩脚口才劝慰林氏,“外祖母,您可别太心疼我二哥。我跟您说,娶嫂嫂二哥他愿意极了,简直就是上赶着。”听得林氏一愣一愣,秦氏再次呕上心头,算是间接替向云松报了一箭之仇。
酒菜上了之后,几人坐着边吃边聊。秦永安还叫来了弟弟秦永全和他内人石氏、儿子秦江和来,加上自己内人李氏和儿子秦江清秦江澈和大儿媳郭氏,算是秦家人合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秦氏兄弟自从半个多月前向云松了结向家商事时带上了他们,顺便介绍上下游客商给他们认识然而他俩还是被婉拒之后,似乎知道了自己不是从商的这块料,此次家宴中一字不提从商的事,让向云松多少放下心来。
不过等到秦永安的内人李氏一开口,向云松还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李氏先是对秦氏带来的年礼赞不绝口,称赞她福气好,儿女孝顺,总之高帽子一顶顶戴上头,还都是挑秦氏爱戴的。
等到把秦氏的话头儿挑动起来,礼尚往来般准备回赞李氏和她与向云松年岁相仿且刚成婚不到一年的大儿子秦江清时,李氏的话头才真正打开。
“大姐,不瞒你说,我们老秦家这日子啊,真是过得……”李氏说不下去了,回头看了秦永安一眼,倒换了口气,“这大过年的,老秦不让我说,可我觉得呀,大姐也不是外人,咱们亲里亲戚的过年见个面也就是叙叙旧,倒几句真话的大家都能担待不是?”“哎呀你这……说这些干啥?你们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苦水还多!”秦永安嫌弃着,往桌面上啪地一架筷子。
李氏的委屈就真的上来了,那眼圈就有点泛红,那边秦永全的内人石氏赶紧劝慰,“大嫂别憋着,有话只管说,咱都是自家人!”
秦永全也跟着凑热闹,“是啊,自家人,大嫂但说无妨,我哥不敢拦。”
这一套通力配合下来,秦氏自然给架到了一个不得不听的高度,“弟妹只管说就是,有什么难处,大家也好帮衬着。永安要是敢说你,我说他!”
向云松心说“来了”,这一通配合就是为了钓他娘这句话打的。
李氏打开话匣子,说的无非是秦家目前现状尴尬,酿酒行早在三年前跟向云柳开始做买卖起就荒废了,现在想要重新开起来难度不小,镇上已经有了新的酒行,从前的酒楼买卖生意也都被新酒行占了。大儿子秦江清刚成婚不久,儿媳郭氏已有孕在身,但是家里这个现状,秦江清想出门觅出路,至于小儿子秦江澈,年岁也已不小,还没说上一门媳妇。他两口子也实在着急,夜不能寐。
秦氏酿酒行是秦氏兄弟共同的产业,说到这里,秦永全两口子自然也就低落起来了,石氏也放下了筷子,“咱家江和跟江澈同年,也没说上媳妇呢。年前托了媒婆去说,人家一听咱家现在不务正业,就一口回绝了。”
说来说去,秦家困难的中心点都是秦家两兄弟的生计问题。向云松在心里无言问苍天,他已经尽力了。现在两个娘舅自己不出面,倒是让自己内人出面诉苦。而他娘别的地方会算计得不行,这高帽子一戴,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说,回头还得怪他。
果然,秦氏转头就看看他,那眼中带着一丝幽怨的责怪。向云松就知道,他娘还是把这顶高帽子接过来了。此刻多少还是怪他硬要听命改行。
只能他自己怼回去了。当下清清嗓子开口道:“大舅母二舅母莫要悲观,江清江澈江和趁着年轻出门闯闯也不错,不为其他就是长长见识也好。至于酿酒行,大舅二舅的手艺摆在那,过上一年半载的,那生意也就回来了。回头外甥跟几个旧友联络一下,让他们也多照看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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