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事情不知怎么就有了答案,向家不再有人闹着触犯家规,不再有人恋上花伶,自然地,也就不再有人想要流落街头。
过完年,卫宁儿和向云柳的婚事终于定下了具体的日子,再一次走进向云柳的书房时,他的桌案上干干净净,只有书册,没有画纸,更没有了画。
而卫宁儿走在向家哪条路上都不会再遇到劫道的,更不会被随手拖进例如假山后这种僻静角落被强制知道不想知道的事情。
他安心了许多许多,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他的人生正按着小时候卫九霄给他定下的轨迹在步步运行。
到了年底他就成了向云柳的妻子,向家操办了喜宴,不盛大,但郑重非常。
行礼的时候,卫宁儿总感觉身后有道视线不断在追随,然而等他在盖头底下完成了叩拜天地高堂和夫妻交拜之后,视野里便只剩下自己与向云柳的两双脚,身后那道视线消失了。
所有一切都顺理成章,祥和美好。只除了维系的时间有点短,只有短短几个时辰。
晚间向云柳逃出婚房时惊恐中带着匪夷所思的怪异和无遮无掩的嫌恶的眼神,轰然压塌了他所有年少时代对于成婚和相守的美好。两个月后,当向云柳从轿子里牵出娇美妩媚的王氏时,卫宁儿对于未来期待的最后一扇窗口也关闭了。
再之后就是日子叠日子,彻底活成了行尸走肉。愚蠢如他,竟然不知道没有了花伶也会有个王氏,而就算没有花伶也没有王氏,向云柳依然会逃出他的婚房。结局早已注定,无可更改。
往事无声无色也无痕,然而早已被他狠心用巨大的力量压进最深处的记忆,在被外力蛮横撕开的时候,还是会伤会痛会流血,一如当年。
“告诉我,当年,你去募兵处做什么?”
向云松紧紧盯着卫宁儿的神情,看着她从出神到茫然到脆弱到哀伤到伤痛的全过程,铁了心今日必要将她逼到最后,不放过一点点证据的痕迹。
他左手去捏卫宁儿的下巴,强迫那泪痕干湿纵横的脸对着自己,“说,你去募兵处做什么?”
卫宁儿眼中不知何时蒙布的气雾迅速变厚,透过朦胧泪眼看到的眼前这双眼睛,已与当年床头烛火下的重合。只是当初不曾遭遇的疑问,隔了五年却如电闪雷鸣追杀而至。
眼泪终于坠落下来,啪啪掉在胸口,“向云松,”卫宁儿喘着气,声音哑得不像话,“你不必如此苦苦相逼,我告诉你就是了。”
向云松的眼神蓦然变色,紧紧追视着他。
“是,当年我是去了募兵处。”卫宁儿轻轻地喘着气,却仍感觉喉头发哽,话不成句,“你说你要去参军,我担心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向家了……我不想欠你,哪怕只是几句话。可第二天我找不到你……只能去募兵处……”
“你欠了我什么话?”眼前人脆弱得可以,发红的眼睛浸在不断滚落又不断蓄满的泪水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楚楚可怜,但向云松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心软,“你想跟我说什么?”羞耻的感觉涌上心头,一如当年在沙场看到向南山从天而降时的惊慌。卫宁儿摇头,脆弱无助非常,“我不知道……”
即刻就要知道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向云松心头悸动,怎么舍得放弃眼前最佳的机会,“你想想,想想……”
“我一直想不好,一直……”卫宁儿摇着头,苦恼又无奈。
近在咫尺,向云松深深地看着面前的人,即使得不到直接的答案,却也并不十分失望,“那晚你来我房里看我,想跟我说什么?”
卫宁儿摇着头,“我……”却是脑中一片空白茫然,根本无从说起。
向云松放开了他的手腕,改成双手握着他的肩轻轻摇着,看着他的双眼提示着,“当时我问你来做什么,你说我们毕竟是……后面你没说下去,你现在告诉我,我们是什么?”
时隔五年还是逃不过的问题,卫宁儿闭上了眼睛,向云松真是不肯放过他哪怕一点点。这么些年下来,他卫宁儿的蠢笨早已经被他说个正着了。
他笑了,笑出一个酸楚自嘲的笑容,“向云松,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承认,我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名节,其实早就没有了么?”
仿佛带着一股撕开所有伤疤的决心,卫宁儿的声音变大了,像醉了酒一般,又颇有些凛然的气势。
向云松低头深深地看着她,几分震惊,几分醉心,一眼都不舍得移开,再不想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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