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四合,红白交错的灯笼阵纵横相交在回廊各处,清幽又热烈。
卫宁儿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面前向云松正看着他,神色如前。
心跳得飞快,让他有种好像直接穿越的错觉,更疑惑刚才那句话,是回忆中的向云松说的还是眼前这个向云松说的。
手还是动不了,他像个被拉开上肢吊挂起来的人偶。卫宁儿深吸口气,哑声道:“所以你是想说,当年如果我肯舍下自己的名声不要,跟你离开向家,就不会沦落到眼前这个地步?”
说这些话的时候卫宁儿眼睛发红,秀气的瓜子脸仰在皙白的脖子上,又哑又涩的语声中含着太多东西,质问、脆弱、苦涩、伤怀,完全不是从前总是淡漠紧绷拒人千里的样子。向云松心头悸动,一时之间不忍再直接把话说出口刺激她,只深深地看着他不说话。
他的这种举动看在卫宁儿眼里,自然已是答案。“还是说,我今天舍弃了名节,跟你私相授受暗通款曲,我将来就不会落到这个境地?”卫宁儿苦笑了一下,“向云松,你还是太自大了,你凭什么让我先舍了名节去信你?又凭什么来指责我不知好歹?”
平常锯嘴葫芦一个什么都闷在心里,乍一开口简直噎死人不偿命。向云松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几个用词像尖锐的针扎着他,一下子就把他将将要熄灭的火气点着了。
他狠狠放开卫宁儿的手,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卫宁儿,你不就嫌我没资格吗?!”回头瞪着面前的人,心里有恶的火苗在燃烧,“你的名节,除了让你吃了一遍遍的苦头,忍受一遍遍的冷落欺辱,还给了你什么?”
“说你不知好歹冤枉你了吗?你但凡把对我的态度使出两分来你能落到这个田地?你觉得我没资格帮你,我做什么都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害你,那一直伤你害你的,又是谁给了他资格?不就是你自己吗?你能给他资格伤你害你,怎么就不能给我资格帮你?”
“你不信我,不愿跟我走,不肯让我帮你,却信这个让你吃了一遍遍苦头的破名节,愿意跟我之外的人走,只肯相信我在害你而不是在帮你,卫宁儿,你对我怎么这么不公平呢?!”
向云松一口气说着,不管有理无理通不通顺。他总觉得心口有气,总觉得话说不尽。可蓦地里想起来,这本来又有什么公平可言?归根结底,不过就是他小了他哥四岁,于是一开始便没有了这个资格。
如此简单,与人无尤。
向云松心口发闷,回头一看卫宁儿,已经面色苍白,却仍是撇着脸,样子脆弱中带着熟悉的冷漠倔强,好像他说的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向云松便又觉得很想说点什么,不管有没有道理只要能套到卫宁儿身上捆住她就好。可思来想去又觉得好像怎么说都是徒劳,怎么说都无法说尽胸中块垒。
卫宁儿遭他这一通控诉抢白,一片气闷苦涩中硬是带起了一点哭笑不得,可他已身心俱疲,“好了向云松,还有半个月,你就有资格了,而你嘴里的我的破名节,过了今天也就什么都不剩了。我还得感激你肯娶我,承认当年没跟你走是我错了,现在还冤枉你在害我更是我不对。这些我都认了,现在你能放过我了吗?”
她的话柔中带刚,嚼起来全是骨头渣子,可那口气却是脆弱中带着疲惫倦怠。向云松听得矛盾横生,一方面免不了想要扔几句重话套上卫宁儿接着纠缠,另一方面却感觉已无话可说。不是词穷,而是说什么都是隔靴搔痒的无奈。
两个人好像隔着座山又隔着条河在角力,那座山是她守的名节,那条河是他缺的资格。他要有资格,就要移山填河。可她死守关隘,一夫当关一夫莫开。
回廊下再次陷入沉默,气氛逼仄中透着荒凉。卫宁儿等了许久也没见向云松出声,也便不再犹豫,转身就向三进方向走去。
向云松反应过来,转头就见卫宁儿离开的背影,月白衣衫裹着纤瘦的身体步履匆匆,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一样。似乎当年在向家后门外的山道边,卫宁儿在听到他的那句“你就是不信我”之后,也是这样匆匆离开的,都不确定她当时有没有听见。
一股莫名的急躁和不甘就在这个时候生了出来,迅速攻城略地冲上头脑。他长手一伸,再次擒住那只手腕。
下一刻,纤瘦的身体撞在他身上。
“向云松!”卫宁儿再次被限制了自由,左手握拳挣了挣没睁开,原本的灰心无奈之中硬生生挤出了一股气性,“你还要怎样?我认了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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