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祺只得妥协,自言自语:“洛娘子一介弱女子,竟还有这个能耐……也不知道怎么就‘治病救人了’?”
浸在热水里的男人沉吟片刻,竟冷不防轻笑了一声:“错了,她可不是弱女子。”
莫祺惊奇地瞪大了眼,大气都不敢出。盛昭朔一整晚都对洛青云还算客气,已经是破天荒了。直到方才他拂袖而去,将人家姑娘撂在斑羚渡口不管,莫祺才觉得自家小王爷终于恢复正常,或者说,他的忍耐也濒临了极限。
可刚刚那声轻笑和调侃又算什么?
盛昭朔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正色冷冷道:“今夜的事,不要对旁人讲。”
男人冰块一样的脸颊上已经消去了浮肿,但仍觉得有些火辣辣的抽痛。或许正是这个缘故,他才能清醒得那样快。
何况在那时的情形下,孤男寡女独处郊外不说,他又是官家人,哪怕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带无辜民女回去。这才骤然激起他的神志,而并没有如上回那样休养了好几日才能下床。
莫祺扬了扬眉:“是。小王爷刚刚已经吩咐过一回了,莫祺定会谨记。”
盛昭朔的音调里多了几分燥郁:“我说的不是案子,是洛青云。机缘巧合的麻烦,不要到处乱讲。”
莫祺连忙唯唯诺诺地点头:“是,是。属下先告退了。”
一出门,莫祺的嘴角就难以自抑地扬起,久久压不下来。
依他看来,这些年对盛小王爷有意的世家女子不少,大多都是浅尝辄止,就被盛昭朔硬生生挡了回去。洛娘子竟是走得最远最深的一个。
可细细回想下来,她似乎什么花哨手段都没用,反倒是百转千回的痴心纠缠,最是卓有成效。
莫祺忽然便觉得,自己为那两身贵价衣裳垫付的银子,是挺值得的。若是胆子大些,借着盛昭朔极力想还清人情的心思,多报一点,想必小王爷也会丝毫都不犹豫地让账房拨付。
洛青云回到洛府时,夜色已深。府内上下静悄悄的,连香桃都在屋里打起了瞌睡。她明明劳累了整晚,此刻却半分倦意都没有,双目在浓稠黑暗中炯炯亮着,仿佛有人在里面点了一把火。
谨小慎微苟活了十几年,又蛰伏忍耐了这些天,一切终于有了眉目。洛青云攥着那枚旧璎珞,紧紧捂在温热的胸口,心中默默念着母亲,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讲。
没来由地,她忽然想到盛昭朔恭祝她芳诞时,她曾说的“自今日起,只当在活我的后半生”,不料一语成谶。
或许她今晚是睡不着了,但那也无妨。洛青云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
刹那间,碧岚轩正堂里灯火通明。裴琬凝坐在侧榻上,冰冷淬毒的眼神盯在她身上。
洛青云被惊了一瞬,伫立原地,眉心蹙起,但却迎着裴氏的目光,一丝一毫也没躲避。
裴琬凝幽幽开口:“什么时辰了?”
洛青云扭头望了望月亮,约莫已是子时,她平静回话:“应该已经过子时——”
裴琬凝倏地抬眼,冷笑截断她的话:“问你了么?插什么嘴?”
说罢,裴氏又瞟了眼墩实可怖的胡妈妈,胡妈妈立即会意:“子时初刻,已经宵禁了。”
洛青云听出了胡妈妈不怀好意的补充,她并不作声,只等裴琬凝继续。
裴琬凝阴阴地勾起唇:“宵禁还在外游荡,被九门卫逮着,三箭就能丧命街头,你虽然命大,但洛府向来家风森严,就算不把你送到官府问罪,也必得以家法伺候。”
洛青云仍不出声,更不为自己辩驳,她神色坦然,甚至有些看屋内其他人表演的心情。
这时香桃也慌慌地跑进门,跪下替她求情:“夫人,大小姐只是出去散散心,今日毕竟是大小姐生辰,还请夫人看在这个情面上——”
胡妈妈提高了嗓门,煽风点火:“过个生辰就能出去浪到半夜,洛家的女儿也是我帮着一手调教的,从没这么失体统!”
话音刚落,只听清脆一声“啪”,胡妈妈张着嘴呆在原地,老态龙钟的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安坐榻上的裴琬凝蹭地起身,难以置信地望向胡妈妈脸上愈发清晰的修长指印,唇角扭曲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跟来的丫鬟小厮更是齐齐震立,有的瞥裴琬凝惊怒的反应,有的瞧洛青云风轻云淡的脸色。
洛青云转了转手腕,又揉着白嫩的手掌,面若冰霜,眸色平静。
她今晚倒是和呼人巴掌这件事杠上了。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