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朔放下船帘,迅速往她身边走来,连带着小船也跟着晃荡不稳。
洛青云忙伸手撑在船帮,忍着头晕目眩,仰脸问:“向我道谢?你这是——?”
盛昭朔朝她伸过一只手,不由分说将她拉了起来,重新走到船头。他抬臂指着岸边。
盛昭朔:“你瞧见那个老妇了么?披着兜帽,弯着腰,刚刚坐下摆摊的那个。你可对她有印象?”
洛青云眯着眼望去:“印象……你是说……”
她回想片刻,脑中隐约有了些线索:“七夕那夜,在宝吉河边支摊算命的老妪?似乎是她,不过摆摊的位置却有些不同,那夜她应在六仙桥头不远处。”
盛昭朔目色炯然。
他查到那夜自焚之人与这老妪相识且过从甚密,已经跟了她数日,却迟迟不见她重新出摊,如今再有洛青云指认,他已对自己的判断有八成肯定。
盛昭朔难得收起了几分疏离之态,反倒有些恳色,对洛青云开口。
盛昭朔:“洛娘子,我今日是独自盯梢,未带随从。你可愿意帮我个忙?”
洛青云:“你但说无妨。”
盛昭朔:“那老妪极有可能妖言惑众,我怀疑,就是她用了某些手段让那夜的无辜之人自焚而死。我想求你去与她攀谈,算一卦,多拖她一阵,听听她都会说些什么迷惑人心的话——最好能留下她亲手写的解语。我就在周围暗中观察,顺便想办法通知人来,只要取了证,立即动手。”
洛青云抿着唇,眨了眨眼。
她听出来了,盛昭朔这是让她当敢死队,先锋阵,小白鼠。
若是痴情至深的洛府大小姐,面对着盛昭朔这副如琢如磨的俊逸皮囊,再听他如此罕闻的温凉诚恳的音色,定是会毫不犹豫,满口答应。
什么被蛊惑,什么自焚,有盛小王爷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也无妨!
但真正的洛青云只是在演戏而已。
她演得太入戏,差点忘了自己压根就不喜欢面前的男人。见洛青云神色古怪,疑虑重重,盛昭朔不禁又道:
“洛娘子你且放心,我同你一起上岸,就在周围,绝不远离。”
洛青云甚是为难地皱紧了眉。她心知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利用盛昭朔的名头脱身,但此刻真要为自己那句“心悦盛小王爷已久”付出代价时,她却犹豫了。
盛昭朔的余光一直牢牢锁着岸上的老妪,另一边还在不放弃地继续追问:“洛娘子?”
洛青云心中一横:“罢了,我去。”
她提着裙,待船身渐渐靠岸,正要提步登阶时蓦然回过头来。
她的荔枝眼中写满认真:“盛昭朔,你莫忘了,今日是我生辰。”
盛昭朔一愣,漠然然点了下头,不知所以。
洛青云的唇边扬起一丝弧度,用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对他说:“事成之后,你要送我寿礼。”
晚风倏然而起,浅柿色的裙袂轻飘。刚满十七的姑娘背影极美,岸边的人纷纷侧目回眸。
盛昭朔立在船尖,目送她往前,眸色如墨如渊。
“老妈妈,能否替我卜一卦?”
戴着兜帽的老妇抬头,浑浊的眼底映进清柔烂漫的一张面孔。
浅柿色的衣裙飘然而落,洛青云屈下膝,脸上一派好奇。
不知为何,老妇迟愣了片刻,久不答话。
洛青云笑吟吟唤了声:“老妈妈?”老妇嘟哝了一声,指着旁边的粗木马扎,示意她坐下。
老妪哑着嗓子:“娘子报上生辰八字,再伸出只手来。”
洛青云乖巧地摊开手掌。她与老妪的目光同时顿了一下——她那只掌心还残留着深浅不一的红印,是方才攥那枚璎珞太紧的缘故。
老妪:“娘子的手相,在世家贵女中算是少有的斑驳。”
洛青云心中微微一沉。她怎么知道自己出身世家?
老妪又问:“请问娘子的生辰八字?”
洛青云垂了垂睫。
自打知晓自己当年的出生让母亲身子虚弱,还让父亲嫌弃累赘,她便厌恶极了那一刻。
而今日,偏巧又到了自己生辰。
洛青云咬着唇,深吸一口气,一面回算,一面缓缓报出了一个日子和时辰。
老妪陷入沉思:“唔……”
洛青云面色平静地吐纳着气息,眼珠轻转,极不经意地瞥了斜侧的那道劲装清挺的身影。
她报上的,是自己被诬陷写信给盛昭朔的时日。
也是自己重新捡回这条命的时日。
老妪一手掐着指,时而发出疑声,时而啧啧感叹,另一手又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地捏着洛青云的手,老茧摩挲得她微微有些疼。
洛青云面容沉静地等着她开口。
她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无论这老妪说什么,她只当全是耳旁风,半句都不能入心。
她这条命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还有许多事没做成,决不能被算命神婆的几句话勾了魂去。老妪终于沉声道:“娘子这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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