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云当初敢冒大不韪当街拦车,又做出一副痴缠样子,终究是因为盛小王爷不近女色的名声在外,她以为自己这些小打小闹定然无疾而终而已。
之前送荷包,也不过是在装腔作势,想将痴情女的名声散播开来。她原以为,那荷包早就被随手处置,不知丢在哪个火盆烧了。可昨日听见洛姝月与佟思思提及,荷包中的这条手绳竟被盛昭朔戴在腕上,着实将她吓得不轻。
偏这时候,莫祺又转达了盛小王爷的邀约。
她若说不紧张,也是假的。
纤纤手指绕着披帛,洛青云心不在焉地猜测着稍后的情形,渐渐出神。
直到耳畔忽然闯进一串沉稳的靴步声。
她听见小二殷勤的声音:“公子里面请,适才那位娘子已经到了,就在里面等着。”
接着是一个琮玉般端正中挺的声音轻轻道:“多谢。”
洛青云连忙起身,微微屈膝,施然行礼。
她垂着眸,朝着绕过屏风进来的男子:“御史洛家长女,洛青云,见过盛小王爷。”洛青云虽未抬头,余光却瞟见了对面的人同样稍稍躬身拱手,还了礼。
那人没有丝毫客套寒暄,而是简练直接地隔着半丈对她道:“洛娘子,请吧。”
重又坐下,洛青云才抬了些头,瞧见一只玉骨冰肌的手执着紫砂茶壶,先是温杯,随后又给两只杯子注入茶汤。
直到一只茶盏推到自己面前,她才掀眼,大着胆子望向对面。
洛青云:“有劳盛小王——”
她的话在半空截断,望向对面男人的荔枝眼中霎时升起了丝丝迷惘。
眼前的男人眉如聚峰,眸似深潭,神情淡漠如霜雪。靛蓝的绸袍原不是年轻鲜亮颜色,可他一副冰山般的骨相偏又衬得起。他翩翩落座,与她不过几尺,浑身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洛青云怔忡望着他。
盛昭朔,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盛王府最年轻的小王爷,容色绝世,气场超然。
只是这个人,怎么有几分眼熟?
但盛昭朔只是兀自弄着茶具,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他一面抚着茶盏,一面轻启薄唇:
“今日冒昧约见洛娘子,为着三件事。其一,想再问一问七夕市集上那个自焚之人的情况。其二,想体面地了结洛娘子的心事。其三,是想请洛娘子帮我一个小忙。”
他开门见山,条理清晰,自认没留任何一个话口给对面的人。
不料却听见对面女子发出一声促狭的轻笑。
盛昭朔端着茶的手腕在空中滞了一滞。
洛青云忙解释道:“盛小王爷如此公事公办,是一向如此呢,还只是对我如此?若是一向如此,倒应了您铁面无私不近人情的名声。若只是对我如此,其实就大可不必了——青云一心钦慕您,自然会尽全力配合,盛小王爷又何必将我视为洪水猛兽?”
话是软的,但盛昭朔只觉碰了个钉。女子声音清亮,倒仿佛显得他是在畏手畏脚,故意冷硬,如同一只强撑的纸老虎。盛昭朔终于肯掀开垂凤眼,定定望向对面的人。
洛青云正两手托着茶盏,唇角微微勾起,笑得轻盈柔软。那双荔枝眼澄澈无尘,面庞虽略施粉黛,却清透绝色,如同池上芙蓉。
盛昭朔不擅与女子对视。
除过亲眷,他与女子的来往,要么是仰拜宫中公主娘娘,要么是俯审证人女囚。前者只消瞥见裙角,后者则只能望见颅发。
他似乎从未这样,与一个陌生的妙龄姑娘分坐茶几两侧,视线平平,只能正正落在她的脸上。
盛昭朔垂下凤眸,又移开目光。
往常在府中,若是不小心误入哪个莺莺燕燕的宴厅,他便觉得又腻又烦,喧闹不绝,只想赶紧走开。此刻亦然,他愈发觉得喉咙干紧,似乎是对女色过敏一般。
盛昭朔声音生硬:“洛娘子多虑了。不如先讲讲七夕那夜的情形?”
洛青云点了点头,她已经对大理寺与九门卫讲过数遍,思绪早已梳理得流畅。
洛青云:“七夕那夜,我大约酉时初刻便去了六仙桥头的市集。那时人还不多,只有小商小贩在陆续出摊,并无可疑之人。”
盛昭朔正低着头翻看纸折子,随口冷声问:“去那样早做什么?”
对面沉默。
问出口后忽然发觉失言,盛昭朔轻声咳了下,正要让她继续,对面的女子却毫无避讳地重新开口。
“等人。”
她像是怕他听不明白,又指代明确地重复了一遍;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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