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祺不禁在心里埋怨自己。若当时能顺利溜进宁心阁,还能将这信藏上几日,如今却不得不教眼前的娘子直面残忍的事实。
他绞尽脑汁替自家那位小王爷解释:“其实,当时我们小王爷将信撕了,并不是对姑娘不敬,而是想借此震慑住一旁的纠缠之人。”
洛青云却只是浅浅叹了口气,并无他预想中痛哭流涕深受打击的模样。
洛青云:“无碍。先前我就说过,只要这份心意能被他感知到就好。”
她口中说得痴情不改,心中真正想的,其实是这份心意被其他所有人感知到才好。
这当然也包括眼前的莫祺。
洛青云:“你略等等。既然这信没送成,我新绣好的手帕,能否托你转交?”
莫祺却不像往日那样为难推辞,而是拱手退了一步,语调轻松。
莫祺:“洛娘子有心,但总托人转交,心意终究还是打了折扣。”洛青云愣了愣,没听懂。
莫祺笑着将话挑明:“不如您且等一等,明日将那手帕亲自送给他。明日巳时三刻,在鼎清茶楼,我们小王爷恭候您芳驾。”
他说完便告退离去。洛青云独怔原地,半天没缓过神来,直到一阵风起,将她臂间的披帛轻晃晃地卷飞了出去。
薄柿色的披帛挂在已初现枯黄颜色的矮灌丛间,黄澄澄的,煞是鲜亮,宛若枝蒂剥落后结出了果。
她伫在原地,凝思许久,才唤着香桃的名字。
香桃:“大小姐,您叫我?”
洛青云:“替我找一身最鲜艳上乘的衣裳,今日就要洗净晾出去。熏香、脂膏也用完了,你再去领些。”
香桃好奇:“可是有什么大事么?”
洛青云抿直了唇线,目色清明:“的确是大事。你记着,领的时候不可透露半分,但也不必太避着人,明白么?”
香桃心领神会。
次日一早,洛青云罕见地久坐在梳妆台前,敷了粉,点了唇,又细细描摹起眉眼。
她素日甚少盛妆,不算熟练,此时也对着铜镜左右来回照着,却见香桃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香桃:“大小姐!昨日我将胭脂石榴裙晾在外面,不知是被风吹断还是被谁折断了竹竿,现在那裙子上沾满了尘土,全然穿不了了!”
镜前女子执着青黛的手顿了一顿,不过刹那,又继续描着。
洛青云处变不惊:“取我那身莲金斗纹的月白襦裙来罢,搭一个天水碧的披帛。”
香桃:“青白自然是搭的,但未免太素……可恨昨天费力洗净的衣裳,怎么就穿不成了呢!”
洛青云拍了拍她的手,轻轻笑言:“素便素吧,你替我取来就是。昨日你洗衣也辛苦了,等会儿我要出去一趟,这半日你刚好歇一歇,就别忙了。”香桃听话离开。洛青云垂了垂眸,顾自嗤笑了一声。
果然不错。只拿一套裙子,便试出了暗处盯着她的眼睛。
昨日莫祺走后,洛青云独自在碧岚轩的院中停了许久,分明听见院墙外有女人轻声的争执,不知是谁。
她特意吩咐香桃去领脂粉熏香,又着意洗了鲜亮的衣裙晾出来,故意半遮半掩,就是要放任幕后的人动手脚。
香桃将衣裳送来,又服侍她穿上。待洛青云理好衣裙又抬起头来的一刹那,香桃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她日日在洛青云左右,自然知道自家大小姐是美人。但洛青云平日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若是与其他姑娘们走在一起,她的美貌往往隐在一众姹紫嫣红之后。而今日上了妆,便如同开了蚌的深海瑰珠,再也遮不住耀眼的风华。
香桃呆呆望着她:“大小姐今日好美……”
洛青云看她如此反应,反倒升起一丝紧张:“是不是太过了些?我只是轻轻敷了一层粉,眉眼也略略描了几笔,不然我还是再修一修吧?”
香桃忙拦住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千万别!大小姐容色倾城,那几笔妆只不过将眉眼勾勒地更精致了几分而已,换了旁人,这样的妆容再配这身衣服或许就寡淡了,但大小姐不一样,这一身的月白与天水碧,衬得更似出水芙蓉了。从前大小姐疏于打扮,可真是暴——暴什么来着?”
洛青云试探接道:“暴殄天物?”
香桃大力点头:“对!”
洛青云扑哧一笑,推了她一把:“胡说什么。快来替我挽个发髻。”
收拾齐整后,洛青云终于款款而出。
鼎清茶楼在肃青坊尽头一角,从洛府走去不出一刻钟。洛青云有意放慢了步调。
她携着裙角,温吞吞在前面走着,侧耳细听。
身后,果然始终有两个乱步,时快时慢地跟着她。那脚步声并不沉,大约出自年轻姑娘的绣花鞋。
洛青云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心中有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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