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后的姑娘却忽然微哑着声音,轻声道:“多谢你了。”
男人不知所以地皱起了眉,转过头来,目色乌沉。
她搽着最后几滴泪:“我今夜是想避开人,才来这里躲清静,还不甚争气地哭了一场。你是无意闯入的,却如此给我留体面,一句话都不问——青云多谢盛小王爷的体贴。”
盛昭朔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只是在一片黑夜中,他这副模样并不为她所见。
盛小王爷的心头又一次涌起无力的挫败感。
礼全也不是,冷漠也不是,似乎做什么表态都会被她误解。每次碰上洛青云,他就觉得束手无策,甚至有几分跳脚。左思右想,盛昭朔回了句:
“你我毕竟相识,这等小事不必言谢。”
话一出口,只见方才垂着眸的姑娘骤然抬起了脸,水灵灵的荔枝眼朝他投来一个饱含感激之情的眼神。
盛昭朔身子一僵。他怕是又说错了话。
洛青云:“其实今日是我生辰。但府内无人牵挂,我才想在乌篷小舟上自己待着。”
她闷结了一整日的情绪,无人言说,借着一片漆黑模糊的船舱,以及身前这个话不多却甚为可靠的人影,洛青云心头忽然涌上了一股信任感。
洛青云:“盛小王爷不用觉得奇怪。青云是洛府长女,却因生母逝世,成为庶出。这些年来连父亲都对我不闻不问的,府内自然没人记挂了。”
她重又坐下,抱着膝,也没看他,而是望着另一侧的天幕,脸上划过一丝苦笑。
洛青云:“今日生辰,我主动去给父亲请安,本以为父女连心,好歹能有几分温情,可未曾想没说几句还是被责骂一通……”
洛青云抚着胸口,那里面有自己珍藏的旧璎珞。
洛青云神色有几分凄然:“或许他一开始就觉得我的出生是个累赘罢了。若是我母亲还在——罢了,这样的洛府,她即使还在,也一定百般受气,还是去了好。”
盛昭朔僵硬地听她顾自说完一大段,觉得自己再不开口也实在太不像话。
盛昭朔声音温凉:“恭贺芳诞。”
神情低落的女子偏过头来,像是没料到他这句话,半张着唇愣在那里。
盛昭朔想了想,又道:“朱颜长似,岁岁平安。”
洛青云眨了眨眼,一点点扬起唇角,笑得清婉。
洛青云:“借小王爷吉言。”她心情好了不少,精神看着也振奋了些,甚至反问起他来。
洛青云:“我记得你是嫡出小王爷,你生辰时,定然很热闹罢?”
盛昭朔回过头去盯着岸边:“嗯。闹得心烦。”
洛青云:“会请戏班子?还有京城最好的歌舞伎?”
盛昭朔:“不用。府里养了自己的戏班子,最好的歌舞伎也只会在盛王府。”
洛青云叹道:“原来如此。平时就常听,生辰当天再听一整日,自然也会听烦了。”
盛昭朔:“不是一日,是七日。每年生辰,前三日、后四日都要安排得满满当当,祝寿摆酒也是分批宴请的,加上筹备、收尾,闹腾半个月都算正常。”
洛青云匪夷所思地蹙起眉:“那庶出的子女会如何庆寿呢?”
盛昭朔:“一模一样。兄长姐妹们不甚在意嫡庶,生辰都全由王妃一手操办。”
洛青云情不自禁:“真好。”
盛王府女眷众多是京城出了名的,自然也有一众庶子庶女,却全都出落得昂扬有致,相处和睦。这等家风确实非寻常人家能有。
虽是一问一答,盛昭朔却始终背对着她,牢牢盯着宝吉河东岸的动静。他机械应声,并未过脑,直到听见背后没了声音,才又短暂地回了下头。
身后的姑娘落寞而艳羡地叹息着。
盛昭朔心中升起一阵无可奈何的烦躁。
他怎么就不能将这洛青云好端端地应付过去呢。
今日是人家寿辰,他亦是扰人清静的不速之客,饶是他再厌恶女色,也不应对船上的主家太过冷苛不敬,招人不快。
盛昭朔生硬地从脑海中挤出一句;“本家如何只是投胎所定,再幸运或不幸,都只是前半生而已。”
他本意是想劝慰她想开些,但洛青云似乎开始了一贯的借题发挥。她弯着眸朝他笑了笑,附和道:“是了。自今日起,我只当在活我的后半生。”
她又道:“盛昭朔,你比我通透得多——你入朝为官,兢兢业业,早就摒弃本家的富贵习气了,不是么?”
盛昭朔此时已经重又回过头面向河岸,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怔。
他慢慢思忖了几秒,刚要开口,忽然瞧见岸边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形。
盛昭朔眸心一缩。他骤然转身,掂量的目光上下扫着洛青云,迅速在脑海里翻滚出一个念头。
盛昭朔:“洛娘子,这次换我先对你道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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