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锦绒毯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莫祺身上。
莫祺顶着风坐在车前,缰绳松松缠在虎口,青雅驹今夜格外温顺,几乎不费他什么力气。
倒是车内的动静让他一直竖着耳。
车内的男声冷冰冰道:“我不懂衣裳料子。你若有素日钟意的,只管挑便是。”
车内女声艰涩回声:“我也不是很懂。其实这衣裳洗洗仍能穿的,盛小王爷何必破费……”
男人语调已经有了几分厌烦:“你只说你常去的就好。”
女声滞住,半晌没出声。
男人似乎已是皱紧眉头,濒临耐性极限:“怎么?”
可车内的女人却黯然轻声:“打我记事起就没进过衣料铺子。从来都是二妹挑剩下的,再轮着我们其他姐妹分一分。”
她说罢,又莞尔抿唇,故意欢快了些:“让盛小王爷见笑。”
青雅驹慢悠悠往前,车内静默了好一会儿,城郊小路上只能听见马蹄声。
少顷,车内的男人沉声开口唤道:“莫祺!”
仅是唤了个名字,音调中便已流露出命令式的口吻。莫祺浑身一激灵,赶紧应声。
莫祺:“小王爷放心,现下时辰还早,城中不少衣料铺子都开着门,我们直接去天丝阁看看。”
盛昭朔垂下睫来,未再多言。莫祺跟随他多年,与他是半心相通的默契,这些小事更无需明言。
而眼前最大的麻烦,则是与自己同车共乘的这个姑娘。
青雅驹是他入仕那年亲自挑中,本是当坐骑,但母亲盛王妃心疼他每日来往官府,风吹日晒,硬是打点了一辆马车。青雅驹从此也兼了拉车的活,这些年来干练沉稳,从车到马,全是一副朴素可靠的模样。
这马车竟是头一回坐上位姑娘。而这位姑娘,数日前还曾拦停过这辆车。
盛昭朔一想到这场因缘际会,便觉得无端腻烦。他实在想不清楚自己是哪一步出了岔子,招惹上一位痴缠烂打的主,如今阴差阳错的,还让她从车前进了车里。
洛青云并不知盛昭朔此刻的心思,她正偏着头,透过藏青棉帘望向窗外。
她身上已经不再淌水,发丝湿漉漉的,乌亮的髻上残存了几点梨白色珠花。她侧颜温润,鼻梁小巧精致,荔枝眼宛若一汪湖水,透着宁静澹泊。
冷白月色透过帘隙撒在她脸上,如同覆上碎银,闪着纤柔的光芒。
盛昭朔曜石般的眼眸微微停顿了一瞬。
他对女人的面孔从来都是过目即忘。但不知不觉间,洛青云的一颦一笑却在他脑海中留了个模糊的影子。
盛昭朔沉默地看着她发丝末梢滴下一串水珠。
今夜,他终是无法彻头彻尾地冷面待她了。毕竟她刚刚还救过他一命。
马车很快停在天丝阁外。
莫祺搀着洛青云下了车,回手要去扶盛昭朔时,却对上自家主子寒冰一样的眼神。
莫祺缩回了手,暗暗咂舌:近来小王爷的心思好难猜。一会儿要送人家女孩子衣裳,一会儿又躲在马车里不下来。
盛昭朔:“你带她去。速战速决。”
赔件衣裳也就罢了,他可从未想过把自己这个人也赔上。
莫祺听命,刚要起身,又听见同样水淋淋的盛昭朔叫住他:“也替我随便选一套成衣。”
天丝阁是城内的老字号,不仅料子剪裁是一流,店内的伙计也是个顶个地会招待来事。莫祺与洛青云才进门,就被一个学徒模样的伙计殷勤围了上来。
莫祺先说:“寻个服侍好的丫头,好好给我们大小姐选两身衣裳,慢慢挑着,不急。”眼见着洛青云被两个机灵的小丫头簇拥领进隔壁内室,莫祺接着对伙计道:“再领我去看看成衣。”
伙计先替莫祺拿了件缁色短劲装,莫祺匆匆换下了自己身上的湿衣,又报上盛昭朔的尺寸,正挑着时,洛青云已经从内室出来。
莫祺回头,只消望去一眼,便着实惊怔在原地。
才一炷香的功夫,浑身水淋淋的洛家娘子便一改狼狈模样。湘妃色洋绸裙裁剪得体,落肩若削成,后摆微微曳地,中间掐出一片薄腰,衬得她身态轻盈,肤白胜雪,灵气有余而又不失柔美。
服侍她换衣裙的小丫头颇有眼力见:“这裙子虽是成衣,但各处妥帖,仿佛就是从娘子身上长出来的一样!”
另一个也跟着说:“娘子的身量可真是一等一的纤盈飘逸。这裙子颜色也与娘子相称,娇嫩明媚,活脱脱是个仙女下凡——”
洛青云轻咳了一声,止住了两个小丫头愈发离谱的吹捧。
莫祺赶忙回了回神,躬了躬身道:“洛娘子可还满意?”
洛青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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