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山村教师
分配到那么远的山里,我妈很不满意,埋怨我怎么不去找找公社书记什么的帮帮忙。也许我妈是想说找那个为儿子保媒的乡镇书记,她难道不知道我当初拒绝得一干二脆的吗?分配那么大的事,一个乡镇书记能管得了吗?我懒得和她说。再说,我也不愿留在家乡住在家里,远点也挺好。
只是在这之前,我不曾知道世上大山深处还有这么个犄角旮旯。我不知道它的位置,也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从我的家到达工作学校。我又得和车站那个很凶很凶的矮老头打交道了,这回不再有我爸护着我了,也没人给我提早去买好票打听好哪里上车下车了。我还得自己拿行李。
我来车站打听,发现没有直达车,要先到新陶,在新陶车站再买票转车。我很担心,到了新陶能不能买到车票,万一错过了时间,那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得提早赶到新陶?那提早几个小时才好?我还有行李,车站会不会不让带……
我纠结而忐忑。舅舅来了,他说他开拖拉机送我去。
拖拉机真颠簸啊,那时正在修路,砂石黄泥路上浇筑沥青,尘土飞扬,我被震得肝肠寸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到:大山里一小片凹地,中间一条五六十米的碎石子路就是大山的街道,两边几乎都是的矮平房,灰白的墙红漆的门,还刷着“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的标语,这就是大山深处的文化政治中心。看着这七零八落的房子,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我心里拔凉拔凉的。舅舅说这地方,怎么这么落后?得找个人问问学校在哪里。
走进一间敞开着大门的房子,居然是供销社的百货店。店里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打毛衣,头顶一只吊扇有气无力的转着圈。她告诉我们,再往前五六十米,往左上坡就是。
向左上坡是一条泥路,百来米后就看到两排矮平方,左边的门口挂着一块白底木牌,写着“大山中心小学”右边也有一个门,同样的牌子写的是“大山中学”我翻出报到通知,没错,就是这里。
两排房子都是静悄悄的。舅舅让我先别拿行李,进去看看。我走进看看,房子倒是砖石砌成的墙,靠外面的墙粉刷过,所谓的大门,是长长的房子中间有一间没有隔断,形成中空的通道就起到了门的功能。走过门洞,我发现对面还有一排同样长的房子,还是两层楼的,地势比这边的高——因为这是在山脚,依着山势就有了高低。两排房子中间是一片泥地,两头有两棵树,树并不高大,也没有显出枝繁叶茂的样子。我环顾这边,门洞两边有五六间房,就是教室。我走过去透过窗户,看到教室里课桌还是我小时候的那种木桌子,原木的灰色,黑板上长满“麻子”。
舅舅把行李搬了过来,肩上扛着铺盖卷,手里还拎一个大皮箱。他看看坑坑洼洼的地面,靠着墙把箱子放下,铺盖卷放在箱子上。我也把手里的包裹放在旁边,到对面那幢旧楼房查看。
对面底层的最后一间屋子门开着,屋子正对面放着两张暗红色薄木办公桌,左边坐着一个老人,正在看报纸。我敲敲门:“老师您好,这是大山中心小学吗?我是来报到的,请问是在这里吗?”
老人回过头,打量着我有两三秒:“报到?你有介绍信吗?”
“有!”我走进去递上介绍信。
老人戴上眼镜仔细地读着。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眼镜,站了起来:“你这么早就来报到了?我怎么不知道?庄校长没跟我说过。那怎么办?”他又看看我,走到门口看到了我舅舅和我的行李,接着说,“你东西都带了?那你先把东西搬到楼上去,放到楼上房间里再说吧。”说着回头去拿了一串钥匙,让我们跟着他上楼,阳光明亮,我这才看清楚,这是一个极清瘦的老人,目测个头左右,体重不会超过110,脸上几乎没肉,高高的颧骨支棱着一张皮,所幸脸很干净白净,没有什么斑斑点点的。他的咬字很重,口音明显,带着极其清晰的古越嵊州发音特点。后来我才知道,这地方村民大多祖籍都是嵊州绍兴的。
老人告诉我他姓董,我叫他董老师。
董老师打开一个房间,那是一个筒子间,大约二三十个平方,中间半隔断,房间墙壁粉刷成下面蓝色上面白色,没有任何东西,地面似乎打扫过,挺干净。董老师让我暂时把行李放着,他看看手表说:“现在学校没人烧饭,你看,要么在我家里吃点?”
“不了不了。”我看看舅舅,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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