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泪别父亲
毕业和“双抢”无缝衔接。
去年的暑假我没有回家参加“双抢”,我爸说他和我妈能应付“双抢”,我就安心地参加学校提供的暑期勤工俭学活动。一个半月的暑期,不但吃喝拉撒全包,还能赚取30元钱的生活费,对我来讲实在太有诱惑力了。我们很多人住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山顶疗养院,每天就是给招生办打个杂。工作清闲,空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录像,打羽毛球,我们还跟着分管我们这些勤工俭学学生的王老师一起去接招生的客人。王老师胖胖的,等候的时候,王老师给我们每人一罐可口可乐。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并喝到了可乐,味道竟像中药,还能让人打嗝。有人告诉我,这玩意儿是进口的。我兴奋不已。我至今还保留着那回和王老师的合影,照片上的我满满的幸福和骄傲。
但是今年不行,我爸说我弟招工进了城里了,他才满16岁,我爸说虚报了2岁就到省城当工人去了,更重要的是我爸自己已经无力下地了。我本来已经找了一份工作,是给城里的表姑她的小作坊包书皮。我已经试过里一天:在一个堆满笔记本的小屋子里,我那个小板凳坐在其中给每个本子套上塑料封面。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聊天,没有想象中的悠闲轻松,一天必须套完指定的数量。我那一天套完足足5大箱本子,汗水湿透,手有些许抽筋,但还好。我毛估估,马不停蹄,一个月可以拿到二三十元。
现在只能和表姑说我得回家双枪完了才能过来。表姑说没事回去吧。
我爸只能吃流质食物,甚至流质也很困难。他慢慢的把实物含在嘴里,像鹅一样伸长脖子瞪着眼用力一咽,喉结动了一下,然后三四秒钟他定格似的,才轻轻低下头,看自己的碗里。我眼泪快泛出来,只是埋头快吃。尽管这样,父亲还是在院子里翻晒稻谷。
打稻子是个力气活,没有一个女人出现在打稻机前面。我家没有男劳力,是我舅舅来帮忙的。每回舅舅走后,我妈就会叨叨:“你看你们家这么多兄弟姐妹,你病成这样,哪个来帮过我们?你还说这个好,那个好,你让他们好一个给我看看,是来帮我们打过一天的稻还是帮我们种过一把秧?还不都是我的娘家人吗?”我爸低着头不说话、
我感谢我舅舅,我也恨我伯伯姑姑他们有事就找我爸去给他们家做这个做那个,但我们家有事没有一个人来出一点点的力,甚至我伯伯前年还把我家山上的毛竹私自砍了,卖了,我妈去理论,大吵一场却一分也不归还。我恨他们冷漠无情,但这并不是我爸的错,我妈这个时候还在这么说我爸,红萝卜上了红蜡烛的账,我心里对我妈很不满。
所有的稻子全部收割完了,秧也已经种好了三亩多了,再种三亩,我们家的“双抢”就基本结束。分配还没消息,我开始盘算着等种完田就再去城里做个临时工,赚点零花钱。家里,累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压抑,是我心里难过,我想逃离。
那天早上,我爸没吃早饭,他说他不饿。他叮嘱我,累了就歇会儿,别太不管不顾的干活。他还说,你要照顾你弟弟,他还小,要照顾你妈,工作了,要听领导的话。他还说是他给我们家添了麻烦。我很疑惑的看看他,点点头。我想去吧灶上的碗筷洗了再出门,我妈说别洗了,我爸会洗的。我爸使劲点点头对我挥挥手,我就放下来手里的抹布出门种田去了。我妈也出门了。
中午还没收工就出事了。
我小姑狂奔而来,说我爸出事了。我和我妈从齐小腿深的田里扔了手里的秧苗就跑回家,父亲已经没了气了。
他安静地躺在竹榻上。
他给自己换了一件普蓝色干净的中山装,领子上虽有个补钉,是做客时才穿的衣服。我妈嚎啕大哭,我却在想这么热的天,我爸他热不热。
我小姑说,今天我爸特意到她家里,对她说:“以后不要再跟你嫂子吵架了,有空多来家里坐坐,要照顾好自己。”这一类话,我小姑听得莫名其妙。我爸走后,我小姑觉得有点不放心,就跟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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