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师说,□□不是每个人都能评上的,读书成绩要好,要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才能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我就很听话的,特别听高老师的话,我想将来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就像听高老师的话一样。上课的时候,高老师让我们认真听,我从不开小差。我喜欢做数学题,我的算数做得很好。六一儿童节还没到,但是我爸又病了。这次。他去省城治病。
我妈陪着我爸一起去了,把我和我弟托给我奶奶——我还睡在自己家,但是三餐到奶奶家里吃。
但是没几天就出事了。
早上奶奶烧了稀饭,能照得见人的稀饭汤。我着急上学,弟弟着急要吃,我们俩都挤在奶奶旁边。奶奶叨叨着:“急什么急?你们是饿死鬼投胎吗?”嘴里说着,手里并不停歇,她盛出一碗,放在灶头上,再去盛一碗。我不敢自己去拿盛满稀饭的碗,很烫,弟弟等不及,他的个头还没有灶头高,他伸手去掰碗,碗倒翻了,碗里的稀饭汤冒着热气倾泻下来。
我立即去接翻倒的碗,但太烫了,我松了手,手掌被烫的哇哇叫;我弟直接大哭起来,他的小手臂被烫的发白,还挂着米汤。
奶奶放下饭勺弯下腰查看弟弟的手臂,她舀了一勺水给弟弟轻轻擦洗了一下,就对着弟弟的手臂一边吹气,一边说:“好了好了,吹一吹就不痛了。”弟弟还是哭,手臂的颜色由白转红,还起了皱。奶奶看看,不住的吹气说不要哭了。我也把手伸给奶奶看,奶奶瞥了眼说:“你这点有什么要紧?赶紧去读书。”我学着奶奶的样子给自己吹气,但辣辣的疼。
中午放学回来,我看到弟弟的手上涂了紫药水,我有点羡慕,我把手给奶奶看,手掌还绯红的。奶奶不耐烦的说:“你们这两个讨债鬼,涂什么药水,你妈没给我钱,等你妈回来再说。”
第二天,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他们到奶奶房里,围着奶奶的两把暗红色太师椅、一对暗红色箱笼柜子和那张大床转来转去,这里敲敲,那里拍拍,我好奇地问奶奶这些人是干嘛的,奶奶不耐烦地把我赶到外面,要我去割猪草。
后来我觉得奶奶屋里和以前有点不同。但是哪里不同呢?奶奶又把我轰了出来,我很快就忘了这事。
又是几天,我爸我妈回来了。我爸戴着帽子,脖子上又是白纱布包着。我妈她一眼就看到弟弟的吐了紫药水的手臂,就跑到奶奶屋里去问我奶奶怎么回事,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又吵了起来,骂的好凶好凶,一个拍大腿,一个拍屁股,一个拍巴掌,一个跺着脚。
我不知道她们骂什么,只听得奶奶在对邻居说:“我儿子的病医不医得好也不知道,要是我儿子死了,媳妇是要嫁人的,我的这些老家具是我养老的本,我不卖了留给她带走嫁人吗?”我恍然大悟,是奶奶屋里的那些死沉死沉的暗红色木头家具变成薄薄的木头家具了,而太师椅变成了一把藤椅。
我妈把我爸从屋里拉到屋外,拍着手掌说:“你看看,你还没死,你妈已经把你的家卖空了!你孝顺,要把这些东西都给你妈用,现在看到了吧,是你妈在咒你死!这日子怎么过?我给你拼了!我死给你们看……”
我爸只是叹气。
我妈和我奶奶不知怎么的冲到了一起,她们互相揪着对方的头发,我爸使劲也没把她们分开,我小姑冲过来踢我妈,我妈松手去抓我小姑,我奶奶抄起手就是两耳光;我妈冲过去被我爸挡住了。这时邻居也来劝架。
我妈被劝回家就躺在床上哭着骂我爸,骂完我爸又骂我没管好弟弟。我说我的手痛,我妈说“活该!”然后又骂我爸。我爸一声不吭,我不知道她骂到几点,因为后来我和我弟都睡着了。
后来我弟的手上紫药水淡下去后结了疤,直到他很大以后才完全看不出疤痕;我的手掌烫伤的面积小,好在手掌皮实,但也过了很久才正常起来。
六一儿童节到了,我们有三个同学可以挂上红领巾成为红小兵了,我是其中之一。那天我妈竟给我买一双黄球鞋,穿上一件白衬衫。衬衫很大,我妈说要穿好几年,让裁缝师傅得做的大一点,可我已经觉得太幸福了。我挂着红领巾回家给我妈看,我妈没说什么,我爸摸摸我的头。我想,我一定要好好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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