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色里，微风轻拂，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随着猫一年打开的店面，没有散去的甜香弥散开来。
齐宥安仰头看着出现在身后的人，呆愣愣的，或许是哭到脑壳子都有些发懵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裴元瑞注视着齐宥安，即便见惯了各种突发情况，眼下也有几分难得的意外。
他这位盛气凌人的死对头，现在正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店门口的台阶上，一双眼水光迷蒙，泛着湿润的潮红，满脸的泪痕，嘴唇微微颤抖，这样眼巴巴瞅着他的样子，就像……
就像一只找不到家的猫咪。
他垂下的目光里沉沉如霜，这不可能是演的，以他对“齐宥安”的了解，对方不管有什么目的，都不会有如今这样的表现。
如果不是在演，那是怎么回事？
可一声轻轻的呢喃让他没办法再继续想下去了，齐宥安看上去是没想到他还在店里，带着哽咽的“店长”二字，让他心头情绪莫名。
奇怪，感觉太奇怪了。
没得到回应，齐宥安歪了歪脑袋，手在地上撑了下要爬起来，但他这会儿脑子昏沉沉的，一下子站起来，眼前直发花，整个人不由得往前栽去。
他下意识闭上眼，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反倒是手臂上传来了一抹温热的触感，是店长拉了他一把。
看齐宥安站稳当，裴元瑞松开了下意识伸出去的手，眼底的暗色越发浓郁，不应该的，如果是之前，看着对方摔一跤又能怎么样？
不出言嘲讽已经够好了。
齐宥安道了谢，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揉了揉眼睛，用力忍住哭意，想笑笑表示自己没事儿，但嘴角扯了下就放弃了。
遮掩不了的。
他慢吞吞开口道：“对不起啊，这么晚过来，我没想到你没走……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儿，大概就是……觉得亲近。”
对这家甜品店，也对这位店长。裴元瑞沉默了十几秒，“你这么说，是‘猫一年’的荣幸，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
齐宥安自觉哭得惨兮兮的样子有点丢人，但穿越以来头一次有人问他，还是他觉得挺亲近有点像大哥的人，这倾诉欲哪儿忍得住呀！
他竹筒倒豆子一样，叨叨叨道：“今天是我生日，都给忙忘了，虽然猫一年的蛋糕很好吃，店长最后送我的那个小栗子味道也很好，但是！
“那都不是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
裴元瑞并不在意生日，更遑论生日蛋糕了，尽管开了甜品店，但店里这个品类的蛋糕都是甜品师做的，他不会动手。
他本来想说生日蛋糕都需要提前预定，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有，但是被齐宥安浸着水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话到嘴边就打住了。
对方估计哭了有一会儿，说话的声音低低的、沙沙的、软软的。
面对根本不像“齐宥安”的“齐宥安”，他犹疑了，或许在搞清楚对方的变化原因之前，可以先把对方当成另一个人？
半分钟的沉默对视后，他让开了门的位置，道：“尽管甜品师下班了，但如果你想赶在十二点之前吃上生日蛋糕，最好还是别继续杵在门口了。”
嗯？
嗯嗯嗯嗯嗯？
齐宥安哭到懵懵的脑瓜子反应了七八秒才意识到店长说了什么，这是要给他现做生日蛋糕呀！
他们是第一天认识，他就知道！开甜品店的人心确实好呀呜呜呜呜呜。
元店长是好人！
他不由得笑了声，低落委屈的心绪再这一刻划出了利落的上扬曲线，夜色都跟着明朗了起来，在把那些没办法说给别人听的话说出口之后，又得到了这样的回应，不得不说他很幸运。
跟着元瑞进店，俩人径直去了透明玻璃隔断后的操作间。看着对方准备各种材料，他开口的嗓音还是闷闷的带着点没褪干净的哭腔，只是这点哭腔里也已经带上了活泼泼的软糯——因为哭过，而显得愈加绵软、脆弱。
他搭话道：“这么晚了，元店长怎么还没回呀？”
裴元瑞把材料一一摆放在操作台上，语调平缓，“我有时候会住在楼上，平时还有驻店的甜品师，这几天他请假了没在。”
说到这里，他话头一转，继续道：“正好还有一些新鲜原材，可选口味不多，有忌口吗？”
人家特意问了，齐宥安没藏着掖着，坦诚道：“酸的苦的不太喜欢，别的没什么。”
“好。”
齐宥安乖乖戳在操作台边，柔和的暖调白色灯光漫漫洒落在元瑞身上，衬出些许朦胧的温柔感觉，冲淡了对方的疏离冷淡，让人心生亲近与好感。
时间悄然溜走，他们没说几句话，最多的是些微的操作声，听着听着，他的心绪跟着缓和了下来。
看着做好的成品，是一个5寸的青提慕斯蛋糕，秋天的脆青提，清清爽爽的，看着就让人感觉很舒服，而他的眼眶又开始不听话地泛酸了，但不行，现在他不想掉眼泪。
他微微仰起头，眨了眨眼睛把眼泪眨回去，眼前模糊的水雾褪去后，他才看见递到自己跟前的东西——是蜡烛。
生日蛋糕的蜡烛。
他的视线从蜡烛慢慢上移，跟元瑞对上视线后，他不由得轻笑了声，“谢谢。”
裴元瑞不置可否，如果这是另一个人，他倒是不吝惜做这些，对方这幅眼眶红红整个人快要碎掉的样子……很难让人不动容。
哪怕是要价值连城的珍宝都没问题，何况只是一个蛋糕。
奇妙又奇怪。
今天的种种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商战，如果这是一场游戏，他倒是觉得之前的死对头是个好玩家，起码他确实……乐在其中。
他收回思绪，道：“别客气，蜡烛自己来吧？”
“嗯嗯我来。”齐宥安应着，从元瑞手里拿着的蜡烛中挑了一支橘黄的，举起来示意了下，笑道：“就点一支吧，是个新开始。”
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生日。
裴元瑞略微思量了下，新的开始？有点微妙的说法。
他没深问，看着齐宥安把蜡烛插上、点好，弯腰凑到蛋糕前闭上了眼……这是在许愿吧，足够天真幼稚，但是，对方的面容在珠光映衬中显得十分纯粹，干干净净不沾染一点泥泞与阴沉。
就好像无忧无虑只管美好的天使一个疏忽迷了路，降落在了他的眼前。
眼之所见，宛若斑斓的肥皂泡。
碰不得。
如果，如果真的换了个人，换了个人格或者是换了个灵魂，那现在这个人能停留下来，倒是件好事，比原来的那个讨人喜欢得多。
齐宥安认认真真许了愿，今天开始他就二十五岁了。
新的一岁，他和以前一样许下了三个愿望，第一个当然是回家啦，不能回就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第二个，要把眼下的危机解决掉，然后慢慢的不再拗人设就能活下去，最好找人来接管齐氏，长久来看他不是做生意这块儿料；第三个，要认识好多好多朋友！
许完愿，他睁开眼，眼前的小蛋糕是越看越喜欢，没那么花里胡哨，但其中的体贴和善意可一点都不糊弄。
没有嘲笑他的幼稚，反而是让他进店，亲手给他做了这样一个生日蛋糕。
他拍了照留念，感慨地叹了声，紧跟着又笑起来，或许第三个愿望已经在实现了。
他直起身，道：“有这个，今年的生日就算圆满。”
知足常乐，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改变的，那接受了往前看就好。
裴元瑞在齐宥安身上感受到的意料之外已经太多了，以至于对方说出这样以前根本不会说的话时，他已经没什么惊讶的情绪了。
这就是另一个人吧？他把蛋糕刀递过去，“切蛋糕吧。”
齐宥安点点头，一边切一边放松道：“我第一眼见你就感觉很亲近，会做小蛋糕的人很多都有一颗同样柔软的内心呀，你人超好！”
说到这儿，他把切好的第一块儿蛋糕递过去，“喏，先给你。”
猝不及防被发了好人卡的裴元瑞不是很想接。
被齐宥安亮晶晶眼睛盯着，三秒后，他接过蛋糕放在一边，看着对方自己去搬了椅子过来坐下吃蛋糕，还没忘给他捎带了椅子，这感觉没办法再用奇妙两个字来形容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生日快乐。”
“嗯！”
这是齐宥安从小到大听到的最难得的一句生日快乐了，他瞅了眼时间，离凌晨还差半个小时呢，算是赶在了十二点之前。
因为难得，所以也越发珍贵。
两人一块儿吃了些蛋糕，主要是他在吃，元瑞就吃了两口，让他有点不好意思，都这个点了，还让人家给他做蛋糕，陪他过这个生日。
他想给对方准备一份回礼，具体送什么他要好好想想。
最后他打包带走了余下的一块儿蛋糕，分享给新认识的沈宁好啦，顺带问问对方有没有送礼物方面的好建议，集思广益嘛。
这天晚上的后半夜，他二十五岁的第一觉睡得相当好，沉沉的，虽然还是梦到了父母哥哥，但醒来的时候心底里没那么闷闷的难受了。
好像猫一年是他开始新生活的一个支点。
是个寄托。
早上起来他精神头挺好，跟沈宁发消息确认对方起了之后，拎起蛋糕下楼，两人一块儿吃了早餐，边吃边聊。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