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大厅中好冷,寒气像是从地底钻出,渗进人的四肢百骸。
涉及祁家那位的葬礼,在场的人即使假装也要装出悲伤的模样。只有季烟竹,从始至终很平静,仿佛这场葬礼不是为他丈夫而办的。
等流程全部结束,祁夫人终于不堪重负,在跌倒前一刻,季烟竹扶她到一旁休息区坐下,接了杯温白水递去。
“烟竹,这些天为筹备葬礼的事辛苦你了。”祁夫人神色憔悴,苍白的手指捏紧玻璃杯,显然还未能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出来,“你已经好几天没合过眼了吧?快回去歇息吧。”
祁衍是在三天前为了保护他,被刺中腹部,失血过多,送医抢救无效而死的。
说实话,季烟竹对祁衍的死至今没什么实感,他不明白,为什么当时那个人明明占了上风,却在警方赶到,他们彻底脱离危险的下一秒就不行了。
季烟竹看向摇摇欲坠的祁夫人:“那您……”
“我想再留在这里,一个人静静。”
印象中这位成熟美丽、精致高雅的女人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安慰人的话季烟竹不太会说,也清楚留在这里并不能挽回什么:“那您有事再联系我,祁夫人。”
转身又顿住,忽然间想起什么,犹豫了小会儿,轻喊:“妈。”
那声音几不可闻,祁夫人却陡然怔住:“你喊我什么?”
她嘴唇颤抖,紧紧握住季烟竹的手追问:“你喊我……”
“妈。”季烟竹任她抓着自己,嗓音很淡,“已经不在的人不会再回来了,您要注意身体。”
听完这句,祁夫人眼眶瞬间红了。
祁衍喜欢季烟竹,连带着祁夫人也喜欢这位儿媳妇。可季烟竹不喜欢祁衍,连带着也不喜欢她这位婆婆。
哪怕没直言也从没表现出厌恶,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得出来。三年里从来是疏远地喊她祁夫人。
即便祁衍被送往抢救室期间,季烟竹对她说过最多的也只是抱歉和对不起,而祁夫人不断安慰他:“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天知道祁夫人其实有多想听他喊自己一声妈。
今天这突然是怎么了?
……
十二月的天阴沉沉,飘着细雨。
街边路过一对年轻的夫妻,妻子腿脚不便,丈夫就在后边帮她推轮椅。相处间的氛围带着夫妻间特有的情调,明显关系很好。
季烟竹撑起黑伞远远注视他们,想到祁衍也坐轮椅。
可就是那样一个需要轮椅代步,平时连对视都要刻意躲开他的人,在自己被绑架后,电话里说着不在乎,背地里却第一时间赶去救他,将在暗无天日又逼仄的房间里找到他,又在匕首对向他的时候冲过来将他护于身后。
那股难以忽视的强大爆发力,差点让季烟竹以为他的腿在那瞬息间完全好了。
在车里脱下外套,里边是件黑色打底高领衫,季烟竹望向车窗外绵绵雨丝,身体和车身几乎融为一体。
他与祁衍是三年前结的婚,两家是商业联姻。
季烟竹半点不意外父亲的决定。
他父母就是商业联谊,父亲一等事业稳定,在他刚刚满月时就跟母亲离婚然后再婚了。他在季家的地位尴尬那么多年,被抛弃是迟早的。
意外的是,最早季烟竹父亲推出的联姻人选并不是他,而是跟他同父异母、比他小一岁的弟弟季晨星。
无奈给祁衍拒了,祁衍要他。
当着季家人的面,点名道姓只要他。
联姻前两人只有几面之缘,虽然说是已经滚过床单的关系,但季烟竹认为,这不是他坚持要自己的理由。毕竟那晚他中了药,祁衍喝了酒,不过是受药物跟酒精驱使下的身体缠绵,清醒后更是互相约定不用对彼此负责,就当没发生过。
是祁衍亲手毁了这个约定。他做梦都想不到在明确拒绝的前提下,对方依然会用一场商业联谊来硬逼迫自己结婚。
都什么年代了,还逼人搞以身相许那套?要知道,以祁氏名下的产业实力可完全不需要靠联姻,当然也没什么影响就是了,可是他不一样,他是爱豆,爱豆别说结婚,谈恋爱都是禁止的。
总之,自己再不能站在舞台上,祁衍得立大功。加上原生家庭的缘故,他本能就反感商业联谊,近三年里一直都在排斥祁衍,即便婚后祁衍对他其实挺好。
是真的挺好。
雨天路滑,季烟竹专注开车,不曾想十字路口猛然冲出来一辆失去平衡的大货车,与他的车重重相撞!
如雷巨响的一声“砰!”
后座一本日记飞了出来,在眼前“哗哗”高速翻页。
这是不久前从祁衍房间里找出来的,是祁衍的日记。
霎那间,季烟竹想起祁衍为他做过的很多事。
就像日记中提到自己作息和饮食不规律,祁衍让别墅的阿姨每早为做一碗热粥,千万记得提醒他三顿按时吃;圈子里曾经言语羞辱过自己的人不是破产到负债累累,就是有把柄落入祁衍手中,被迫跪在季烟竹面前祈求原谅,亦或是再也无法出现在季烟竹面前,等等……
季烟竹很早就知道这些,只是从来没放在心上。
直到昨天,从律师口中得知祁衍留过遗嘱,好像预料这一天迟早会来,安排的非常全面妥当——他自愿死后将名下大部分资产赠予爱妻季烟竹。零零总总加起来,竟然高达四百亿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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