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蝉鸣不断,嗡嗡扰人,却无人开口抱怨。秦见君与安承喜沉默着,板车上的冯莲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
板车上的伤患十分虚弱,驾车的人也不敢赶太快。一路上缓缓前行,到县里时已是后半夜了。
安承喜拿着县令牌子敲响了医馆大门,老大夫仁心,被吵醒也不恼,匆忙穿了衣裳出来诊脉。
“孩子没了,但送来得及时,我可保她性命无虞,至于其他......就要看她自己了......”
听到“性命无虞”四个字,秦见君忙点点头,问大夫:“她能在您的医馆养伤吗?银钱不是问题......”
大夫侧头又看了一眼已经不省人事的冯莲,心软道:“且让她住下,还不知能吃几口饭......待走的那日再算银钱吧。”
“谢谢大夫。”秦见君想了想,还是拿了些银钱给大夫,“这是定金,等她痊愈那天,我再付剩下的。”
大夫并未推辞,收了银钱,抓药去了。
安承喜从门外进来,递给秦见君一套衣裳:“换上这个,你现在身上都是血,出去太引人注目了。”
秦见君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全是血,方才的老大夫怕是以为这是冯莲的血才并未询问......她换好衣裳出来,安承喜还没离开。
安承喜上前托起秦见君的手,塞了一把银钱进去:“你快逃吧,若是能找到帮手便带帮手回来,若是找不到......就别回来了,不必担心这边,我会想法子的......”
秦见君将银钱还了回去,道:“我有钱,今晚就走......只是......”她转头看向冯莲,忧心道,“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她......”
安承喜让她放心:“我会照看她,大夫既然说了能活命,我就一定照顾她活下去。”
秦见君点点头,转身推开门要走,刚迈出去一步,又转了回来,看向安承喜问:“为什么这么帮我们?”
安承喜是县令的女儿,照理说可以不必卷入这事中,可她却事事亲力亲为......
安承喜似是没想到秦见君会突然问这个,她怔愣了一瞬才道:“你给我的千层饼方子极好用,如今我已在县里开上了铺子......当初你让我打听冯莲的事,我知晓她与你相熟,是信得过的人,新店缺人手,于是招她来做工......”
“她就是.....在我铺子里与戴鸣相识......我时常想,若是当初我不去井沟村找她来做工就好了,那样她便不会遇到戴鸣,也不会有这些事......”安承喜说着,眼眶开始泛红。
秦见君没想到她竟然把这些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只能轻叹一声道:“人各有命,有些劫数躲不过的,事已至此,你也已经尽力了,别过多苛责自己,无论如何,这事是我和冯莲欠你人情,我会记着。”说完她便出了门。
秦见君去了路边客栈,想找原先送她来的车夫,却不想那车夫夜里喝酒睡死了过去。
“小娘子若是着急,可将马车前的马匹牵出来,我给您套上马鞍,快马加鞭赶路可比乘马车快多了!”客栈的伙计提议道。
秦见君看了看高大的马,心里发怵,她没骑过马,万一这马脾气不好,那她也不用去绵州了,估计半路就命丧蹄下了......
正纠结着,远处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儿一匹骏马便停在客栈门口,上面翻身下来一人,身着劲装,将信封递给伙计:“你们掌柜的信。”
见伙计收好信,那人正要走,便被拉住了。
“你还要去哪儿送信?”秦见君问。
“这是最后一封,我现在要回绵州了。”
快马回绵州并不算远,但对秦见君来说,称得上是“煎熬”。她白日里在马上颠得难受,夜里进了客栈也不得好眠,只要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那老鳏夫的眼,她吓得一身冷汗,只能睁眼到天明。
偏偏骑马的信使话少,她便愈发觉得孤寂。
渐渐地,那老鳏夫从闭眼浮现,变成了睁眼也能见到,他会站在路边树下,抑或是客栈窗外......
秦见君觉得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她必须尽快找到裴眠......
夏末秋初时天高风凉,入夜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裴府书房中暖灯荧荧。
赵浅聿:“你家小厨娘呢?”
裴眠头也没抬:“回乡探亲去了。”
赵浅聿:“那你这些天吃什么?”
裴眠:“她都安排好了。”
赵浅聿:“你家这小厨娘真是善解人意又温柔周到……”
裴眠:“那是自然。”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她还很聪明。”
赵浅聿撇了撇嘴:“......知道了知道了,这么省心的小厨娘真是再难找到第二个了!”
裴眠勾了勾嘴角正要说话,房门忽然被撞开,秦见君浑身湿透,裙摆上满是泥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头发散乱,一缕一缕黏在脸颊上,看着十分狼狈,身子还在微微发抖,“轰隆”一声雷响,闪电照亮她惨白的脸,嘴唇都冻紫了。
“你怎么了?”裴眠上前去扶,却被秦见君后退一步躲开了。
她眼珠子僵住,直愣愣地看着裴眠,半晌才开口道:“裴眠……我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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