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的门打开又关上,冷风穿过前厅,钻入房中,缠在桌角不肯散去。
杨甜有些僵硬地接过裴眠递来的热茶,眼睛一直往秦见君身上瞟,期盼她说些什么,好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秦建业拨开床帘缝去看,裴眠半侧着身子,他只能看见一个不甚清晰的侧脸,只能好奇地往前探。
“这是裴眠,原绵州知州......”话音未落,杨甜直直从凳子上滑了下去,低头就要跪。
好在裴眠反应极快,将她扶住了:“已经不是知州了,不必行礼。”说完,他抬头朝秦见君使了个眼色。
于是秦见君也上前,将杨甜扶起来:“是啊,他不是绵州知州了,不用跪......”
秦见君止住了话头,想着可不能让杨甜知晓,裴眠不做知州后升职当了转运使,不然杨甜怕是头都能磕破......
“那你.....你们......”杨甜的语气有些迟疑。
今日一早,她被袁芽的喊声吵醒,洗漱好便想着出来看看,没想到正好看见秦见君与一位高大的男人一同出了院子。
白日里秦建业又闹了几通,她心力交瘁地坐在屋子里,不禁想到以后的日子。
总这样赖着秦见君定是不行的,她与秦建业的吃穿用度要花银钱。再怎么说,秦见君也只是个未成亲的小娘,只要身边跟着自己与秦建业两个拖油瓶,定是不好说亲事的。
如今秦见君的脚店生意蒸蒸日上,可不能被拖累......
她忽然想起早上看见的陌生男人,不禁担忧起秦见君的婚事来。原想着夜里问问秦见君,没想到竟撞见那陌生男人径直进了秦见君的卧房!
早晨是背影,夜里烛火昏暗也并未看清,谁知这陌生男人竟长得如此俊朗,还是个当官的!
杨甜的心情大起大落,两只手忍不住搅在一处,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秦见君倒也不忸怩,直言道:“我们在谈恋爱。”
杨甜听完她关于“谈恋爱”的阐述后,一头雾水,但见裴眠也一脸无奈地看向自己,便知晓这都是秦见君的主意,既然是她的主意,那应当不会吃亏......
在井沟村时,家中大事都由秦留志做主,杨甜向来没什么主意,带着秦建业来绵州是她做过的最大的决定了。眼下看着裴眠,杨甜也只能叮嘱二人:“你们......尽量别让外人看见了......”事关秦见君的名声,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知道了。”秦见君答道,还以为杨甜会自怨自艾说什么都是因为她教得不好,才导致自己“不守妇道”之类的。杨甜接受得这么顺利,倒是让秦见君刮目相看了。
秦见君正想带着裴眠离开,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建业扶着墙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这是秦建业出医馆后第一次自己下床。
“建业?怎么下床了?腿疼不疼啊?”杨甜见了,忙迎上去搀住他。
秦建业少见的安静,他仔细观察着裴眠,裴眠并不闪躲,直直回望过去,他倒不至于会怕一个孩子的目光。
秦建业与裴眠对视半晌,又转过去看秦见君,问道:“姐姐......你要同他成亲吗?”
秦见君的手指抵在下巴上想了想,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的。”
裴眠侧头去看秦见君,眼底的光亮晶晶的。
秦建业却面如死灰,他垂下头道:“娘,我们走吧......”
不是“睡吧”,也不是“休息吧”,而是“走吧”。
秦见君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走去哪儿?”
秦建业依旧垂着脑袋,声音似是压着怒气:“去哪儿都好。”
“身子好全了?”
“好全了。”
秦见君感受到孩子有些赌气,于是抱臂问道:“打算怎么赚钱?”
“不用你管......”秦建业的声音弱了些。“为什么想走?”秦见君蹲下身,凑过去看秦建业的表情。
秦建业别着头躲过去,始终将大半的脸隐在黑暗中,声音闷闷的:“总不能成亲了还跟着你......”
“怕拖累我?”
此话一出,秦建业与杨甜的身子都僵了僵,裴眠与秦见君看得分明。
原来如此。
秦见君站起身,看着靠在墙边的母子俩,心中有些复杂。
她对杨甜与秦建业的感情很奇怪,明明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可却只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才开始相处的。
两人的性子她都不大喜欢,若是没有这层亲人关系,她或许根本不会理这两人的死活......
当初将二人送到了医馆,从大夫那里得知二人吃了许多苦头才到了绵州,她心里明白二人是将她当做了最后的希望,这样的期盼她有些扛不住。
可眼下看来,她不仅扛住了,还隐隐有想要继续成为二人依靠的趋势。
她知晓人在绝境时是如何痛苦的,当初孙先生与文女士意外去世,她在孤儿院被指指点点,老师也直言告知她,从今以后她都不会再有被收养的机会了......
彼时的秦见君觉得自己走到绝境了,全世界将她隔开,她甚至想过就这样放弃生命。但韩思霖找到了她,告知她,若是能好好念书、考上大学,就收她为徒。
老爷子和蔼的脸驱散了阴霾,让秦见君漆黑的世界破进去一束光。
后来她才反应过来,那束光有多么重要,无论是谁都好,给她一束光就能支撑她活下去。
她也想在杨甜与秦建业的世界里撕开一束光,毕竟自己开了含萃店,有了底气,便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上绝路。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