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这些天很热闹,以往隐身似的仆从纷纷现身。
邵容从前就知道自家仆从多,但因两位大家长的吩咐,这些人基本都不怎么出现在邵家人面前。
虽然要做到这点,管理水平和职业水平必然极高,但也因此,即便邵家村基本都是邵容家的佃户,即便知道外院住得都是仆从和护卫,却完全没有自家是万恶的地主的实感。
邵家自带的护卫和邵明竹随行的甲士一同哐哐几天搬运整理,总算将所有嫁妆整理妥当。
到了晚上,邵家响起美妙的丝竹之音,在青石铺平的院中,四面八方点起灯笼,将院里照得亮如白昼。
其间设下酒席,上首是老爷子和老太太,其下第一座便是邵明竹,接着三房按次序入座。
伴随着丝竹管乐,一排排纤瘦窈窕的少女踏歌而来,广袖飞舞,暗香浮动,歌声清越,响遏行云。
邵容目不转睛盯着表演,过了好一会儿,另外一群舞女换到前排,音乐也毫无痕迹地换了调子。
没错,这些人,都是她的明竹叔叔带来的。
实际上,邵明竹带来的车队多达二十余辆,其中十辆是嫁妆,剩下的十多辆,全都是邵明竹出行时的日常用具。
包括仆从及乐师舞女。
这些人加起来,比邵家自己的仆从还要多。
今天席上的饭菜,也是他带来的厨子做的,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又采买了一马车的肉菜。
理由是答谢老爷子的款待。
邵容此刻真的很理解,他不停说老爷子受苦了的话,对比这种生活水平,那确实是太苦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邵容心里就甩了自己一嘴巴子,怎么能被这种浮夸奢侈的享乐主义,腐蚀掉她朴素高洁的灵魂!
此刻,邵明竹还在不住表达歉意,认为这样简陋的宴席,实在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谢意。
邵容对着满桌子散发着霸道香味的美食,无语凝噎。这是她出生至今,吃过的最像“美食”的美食,邵家的菜饭大部分时候都属于能果腹,不难吃,仅此而已。
而这已经是邵家村的村民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她问过桃妹,桃妹家一年大部分时候都是两餐,粮食实在少的时候,可能只吃一餐,野菜丰盛的时节还好一些,虽吃不饱,但饿得没那么厉害,像冬季没有野菜,基本上天天睁眼闭眼都是饿的。
叹息归叹息,邵容下筷子的手半点不慢,但因她仪态很好,看起来细嚼慢咽,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她几乎没停嘴。
她天生力气大,本身就要摄入比普通人更多的食物,家里发现这点后,平时分给她的饭菜都是按照大人的量来,差不多能填个六分饱。
如果没到饭点就饿了,她就用薛氏匣子里给她准备的点心垫一垫,至今没人发现她隐晦的挑食。
老爷子和邵明竹本就是亲叔侄,又叙旧好几天,酒过三巡,耳酣之际,话题免不了比刚开始大胆一些。
邵明竹令仆从退下,拉着老爷子道:“父亲常在家叹息,说若小叔当初与他回交郡,兄弟齐心,恐怕他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老爷子神态微醺,笑着拆穿他:“恐怕大兄更多是骂我生性怯懦,不够刚毅吧。”
邵明竹微微低头,为父亲辩解:“正因父亲爱重小叔的才华,才更痛惜您隐居山野之间。”
老爷子笑而不语,自斟一杯:“喝酒!”
邵明竹只好举杯陪酒。
邵容小声问邵明德:“交郡在哪儿,离我们这远吗?”
她连邵家村都不怎么出去,只知道她们现在归属于陵郡,这还是前些天,问邵梦嫁去哪里的时候,捎带记下的。
邵明德也小声回答她:“交郡是平州治下,平州治所交阳县便在交郡,咱们这儿是陵郡,也属平州治下,自然是不远的。”
邵容想到什么似的,追问道:“那丰郡呢,也是平州的吗?”
邵明德没想到她还知道丰县,转念一想,这些天家里所有人都把邵梦的婚事挂在嘴边,邵容记住丰郡也不足为奇,知道她担心邵梦,邵明德安慰她说:“你别太担心梦娘,她嫁去的那家人住在丰郡的泽山县,正挨着交郡,离交阳县不远,她有个当平州州牧的叔叔,必然不会被欺负的。”
邵容点头表示明白,又支起耳朵听上座两人聊天,不知中间说了什么,又拐到上京去了。邵明竹眉宇间怒气隐现,那张温润儒雅的面容,此刻杀机隐现。
“兀那阉人,收了吾家两千万钱,却失信于我,只以微末小官搪塞!有生之年,我必杀之!”
老爷子慢悠悠道:“阉人无礼义廉耻之心,本就不可信,你今日以两千万钱送他,若明日其他人再送他三千万钱,他自然会失信于你。”
邵明竹苦笑:“小叔一向看得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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