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自己的盲目无知,自以为能掌控命运,狂妄自大地投身而来。
没曾想到头来,却只能顺应天命。
我不知刘起的命数,更不知在我死后他会怎样。
这未知的恐惧成了架在我头上的一把刀,无时不刻不让我倍感窒息。
“玉灵,莫哭。”
皇兄轻拍了我手背几下,“朕还有话要同你说。”
“好,好……皇兄有话便说,玉灵听着。”
他轻咳几声,道:“你我年幼失母,自小孤苦无依,只得将彼此视作唯一的依仗。”
“如今晃儿尚小,朕仅有他一子,倘若朕不在了,他又失了母亲,这偌大的天下怎是他一个小娃娃扛得起的?”
帝后大婚多年,后宫佳丽数人,却仅育有元晃这么一个男孩。
怪只怪这残忍的祖制,子贵母死。
后宫的嫔妃们为了能活命,个个都不敢有孕,好不容易生下来几个,不是女娃娃,就是尚在襁褓便早早夭折。
皇兄子嗣凋零,晃儿虽为皇后所生,可如今也仅有七岁罢了。
如此说来,皇兄并非多虑。
“皇兄的言下之意是?”
“朕以为去母留子本就残忍,与你我当年那般,深受其害,朕不想让晃儿也重蹈覆辙。”
我回忆起上一世时无父无母,吃了许多苦头,也曾切身体会过独自一人想要生存下去,该有多么困难。
我也明白皇兄的意思,晃儿还小,要是一时之间痛失双亲,这蠢蠢欲动的朝堂即刻间便能将他生吞活剥。风雨飘摇的万里江山,显然不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可以驾驭的。
文臣武将,明争暗斗,纵使是皇兄也得呕心沥血,处处提防。
又何况是个孩子呢?
“玉灵深知皇兄所想,事到如今,皇兄只得传位于晃儿,若有皇嫂在也能帮衬一把,晃儿总归是她的亲生子,她总不能眼睁睁看地着晃儿受苦受难。”
“但胡氏除了皇嫂,胡迁胡太傅才是心头大患……”
我话未说完,皇兄便打断道:“朕知道,朕都知道……”
“可朕的皇后向来柔善,胡太傅又为人正直,其父安怀郡公亡故,胡氏虽身居高位,却不足以成患,必不会出现先祖们所担忧的外戚之乱。”
我知道皇兄心思细腻,知情重义,必是舍不得孩子,更舍不得发妻。
若是按照祖制,晃儿被立为太子,册封当日,皇后必死无疑。
想来他于病榻之上,定是辗转反侧了数日,才会与我说出这番话。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我不忍心看他抱有遗憾,走得不明不白,可我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行像节夜宴当晚,含章殿里的迷情香至今不知是何人所为,胡迁虽看上去毫不知情,但我却隐隐觉得此事同他脱不开关系。
我没有证据,如今皇兄只差最后一口气,若在此时把话揭开,恐怕只会更令他身心俱疲,油尽灯枯。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把这事咽下去。
“皇兄,留下皇嫂并非不可,但皇兄需听玉灵一句,当断则断,胡迁断不能留。”
“何出此言?”“胡迁正值壮年,而今更是官至三师,如此权势,颠覆朝堂仅需顷刻之间,晃儿若是继位,怕只会受他挟制。”
“玉灵多虑了,胡太傅乃是朕的心腹之人,他是晃儿的舅舅,亦是皇后的亲兄,定不会亏待她们母子。”
“可若趁机除去胡太傅,只剩孤儿寡母,又如何叫朕安心?”
说来说去,我这个皇兄还是太过心软。
他身为帝王,却仍抱有一个至纯至善之心,实属难得。
只是有时,对他人的良善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抓紧裙摆,紧抿双唇琢磨了许久,最终忍不住开口道:“皇兄,玉灵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站起身后退了几步,重重跪在地上,又重重磕上一个响头。
“玉灵求皇兄应允驸马刘起入朝为官,牵制胡氏,辅佐幼主。”
我说得铿锵有力,字字清晰。
白幔中的人却是气火攻心,急急重咳出了几声。
我急不可耐道:“玉灵仅是一个公主,并无实权,如若今后胡氏独大,恐难以制衡。”
在这禁闭的寝殿之中,连一丝流动的风都钻不进来。
炉中的龙涎香就快燃尽,焚烧过后的余灰逐渐将火苗吞噬。
白幔静静贴垂在床边,毫无生机,亦如彻底死过去了一般。
半晌,他低声道:“他毕竟是个宋人。”
“宋人又如何?”我闻声挺起身,“只要他投诚了我大魏,便是我魏人。”“不是皇兄说的吗?刘起是父皇看中的人,也是由父皇亲自指的婚,皇兄还说,父皇这一生从未看错人。”
“既如此,刘起又怎会背叛大魏,背叛臣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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