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一侧,原本低落的士气瞬间高涨,愤怒裹挟着每一个人都在放声吼叫着,爆发着。
一时间,这五万余人的怒吼竟与对面百万人声鼎沸不相上下。
辽水西岸,瞥了眼正在接受皇帝嘉奖的钱士雄,李昭眯眼看向东岸,嘟囔道:“乙支文德……厉害啊……”
但对于皇帝杨广而言,辽水东岸小小的喧嚣不足为虑。他从未正眼看过那所谓的军阵。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这两个词来形容高丽,再贴切不过。
他的关注点自有其余。他看着站在身前的钱士雄,看着他身前身后数支已刺透了外铠的箭矢,目露欣慰。
杨广高居马上,问道:“士雄,你已踏近对岸,这浮桥长短到底如何?”
钱士雄拱手道:“启禀陛下,桥短!”
“短了多少!”
“至少丈余,不及岸!”
人群中,宇文恺霎时间面如死灰,他颤抖着捧着笏板越众而出,但他的手掌在轻微的颤抖,连带着象牙制成的笏板也抖动不休。
看着高居马上的皇帝,再看看其他面色不善的大隋将官们,宇文恺扑通一声跪倒,叩首道:“臣……有罪……”
杨广看都没看宇文恺一眼,径自吩咐道:“虎贲郎将钱士雄扬我大隋军威,擢升一级,赏百金!少府监何稠!”
何稠匆忙出列,躬身应命。“令你立刻接续浮桥,不得有误!”
“臣,领旨。”
“令各军扎营操练,浮桥一成,踏平东岸!”
“臣等,领旨!”
各军依次带队返回,无数人行进、转向从宇文恺身旁经过,但终没有人再看他一眼。
曾经的权威趴伏在地,不被人察觉的脸庞上老泪纵横。
归营后,李世谟拍打着李昭的肩膀,既有些兴奋又犹自有些不甘道:“贤弟,你说你我此番也算是立下功劳的。怎么陛下今日完全没提及,也没给某等封赏呢?”
李昭宽慰道:“兄长,某等这谋划不便在全军面前明言。你让陛下如何将这等事告知诸军士?另外,陛下今日并未申斥宇文大夫,怕也是存了保全的心思。若是将其纰漏公之于众,其后岂还能转圜?”
李世谟蹙眉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说罢,他看向李昭啧啧道:“贤弟,你看待这朝中事,竟是快比某都看得清楚了。”
李昭谦逊的笑了笑,心中却多不以为然。他现在已渐渐摸清了这大隋朝堂的脉络。一切都要顺着皇帝,哄着领导高兴、开心。解决了这一点,其他事都是小事。
这就是该死的君主专制中央集权啊……
所以,在这个指导方针下,对待他和李世谟的封赏自不可能现在就下来。这与他先前武历逻的功劳是一个道理。不过,这一次他与李世谟也确实算简在帝心。
他们举荐的钱士雄很好的替皇帝出了风头,又避免了在浮桥不及岸的情况下展开大战,实际上是避免了一场大败。
于情于理,给他们的封赏都不会落下。
刚思量间,有兵士纵马前来传信,言及大将军麦铁杖召见。两人散了亲兵,很快打马赶向主帅营帐。
营帐内,此时聚集了不少人,喧嚣不止,很是热闹。
除了大将军麦铁杖外,钱士雄、孟叉等高阶将领尽皆于此,李昭还看到了麦氏三兄弟,他们俱都对李世谟和李昭偷偷眨眼,显得颇为亲厚。
上首,麦铁杖朗声宣告道:“诸君,今天的事情你们大伙都知道,咱们是要给大军打前锋的,今日算是除了一大隐患。”麦铁杖本就是个直肠子,平日也藏不住事情,刚刚就已向众人叙说了钱士雄单骑驰射,和今日观验浮桥的始末。
于是,帐中众人对于李世谟、李昭大多心存感激。
钱士雄是袍泽,乃是这两人帮忙劝谏保下来的,这是其一。
如非两人及早发现、预警,若是真在浮桥尚短的情况下发动战事,届时必定死伤惨重,这就是其二。
要泅水渡河的怕是整个左屯卫。那时,这营帐内外有几人还能活命,当真是两可之间。
有这两点,众人对这两位李姓小将俱都报以热情。而此时麦铁杖聚将于此,算是个信号,允许他们两人一起商议军机。
这也意味着,李昭与李世谟勉强挤进了麦铁杖和左屯卫的核心决策圈。
而在这一圈层之中,钱士雄、麦氏三兄弟与他们关系都算密切,麦铁杖对他们观感颇佳,其他将官大多友善,这在未来肯定可以发挥不小的作用。
张亮先前就从辎重散兵的乡党那里打探过,知晓接续浮桥大概要三日左右。
但李昭看今天宇文恺和何稠的压力,他们该不会等那么久,应该会力求在两日内完工,以求稍稍将功补过。
届时,隋、高之战便将不可避免的打响。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到来。
当然,对于李昭来说,他并不知道这一战在原本的历史上该是如何。
他并不知道因为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本该死在这一战中的麦铁杖、钱士雄、孟叉俱都活了下来。
历史的轨迹在这一刻,终是不可避免的走向了命运的分野。
同样走向命运分野的,还有赵氏一族。
跟随崔弘升一道出战的虎贲郎将赵十柱,昨夜便被缉拿,即将处斩。只因他系涿郡赵氏本房的宗亲。而携带着关乎整个赵氏命运圣旨的信使,此刻正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奔驰在通往涿郡蓟县的官道上。
县城中,赵氏本宅这两日气氛还算不错。
或许是因为赵德阳向父亲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谋划,十分认可这一计划的赵普义总算走出了心中郁结,这两日多少露了些笑容,胃口也好了不少。
眼见家主开心,家中其余人等便也俱都开怀。
赵德阳则在给夏侯俨及其他朝中人脉写着信笺,他此时想的事情,是如何借助征辽大战之际,再为赵家谋一个进身之资。
与此同时,他还需要想想,怎么后续处置了所谓的“洛阳李氏”。这一次,他不打算再留下任何的后患。
于是,在信使奔驰的道路上,东西两端,众人俱都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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