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春望是车西洋的侄子,年岁也和车西洋差不多,家贫无妻,加之“不正干”,门前女人罗雀,门前长草,台痕不仅上台绿,草色不仅入帘青,已经长到屋里,车春望看在眼里,懒得动弹,他宁愿晒太阳,和人在门前闲嗑牙,也不管草乍长乍短,一岁一枯荣,这道理深入他心,有些事不必上心,他常去年轻小寡妇桂花那里折腾,这是个人尽可夫肮脏的女人,衣服破,更脏些,逢头垢面,她懒得收拾,她靠吸咂光棍汉那点疔疮盖过活,正经男人,谁也不睬她,头不梳来,脸不洗,蜡黄的眼屎大团在眼角,经常自己挂不住掉下去,她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她丈夫的耿怀礼的,尤其是那双麻雀眼,对着画的遗象,看一眼,就可认定,另一个不知是谁的,她在耿圩村2队,臭烘烘来,又臭烘烘去,干瘦如柴,没有女人的丰腴,胸前肉不够一把抓,即使抓信,也如一只死,难已拱起欲望,车春旺平时没几个闲钱,他虽喜欢粘着桂花,偶尔有钱了,也可以骑在这个硌人大腿的女人,但她是公共的,没有钱只能望洋兴叹,那些死去老伴的糟老头子,也和他抢食,有一回,他竟意想天开,让桂花嫁给他,桂花直摇头。
“为啥?”
“你没有钱,你养不活我们!”
但有时看见那些一把年纪人去折腾她,他就生气。
自从夏天以来,车春望一共骑过桂花两次,女人真脏,睡一回,下头流一次脓,要盐巴水洗好几天才消肿不疼,没有钱,他只能缩在桂花家墙角,看戏,会看出情绪来。
他经常帮助车西洋杀牛,这种力气活,一个人没法子干,作为最廉价的劳动力,干一天,只给伍毛,这他妈也太馊扣了,一斤大盐就要一毛四,有好几次他不想干,但口馋,至少能吃到下水,挡不住诱惑。
车西洋雨夜杀瘦牛,从牛肚子里,剥出牛宝的事,车春旺知道,那东西不甚大,跟个拳头似的,焦黄焦黄的,据说挺值钱,究竟值多少钱,没人知道,车春旺不想知道,只想借些钱,那件糟心的事,成为往事,却不堪回首,想想后怕,但车春旺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又旧事重提。
“俺小爷,借点钱给俺!”一日,春旺在阳光跌落的午后,双手抱着臂子,一头钻进车西洋的杀牲场,到处都是牛的肩胛骨和牛皮。
“没有!我又不会印钞票?”
“你卖了牛黄,当我不知道?”
“那头瘦牛哪来的?我猜个七大八,要不我就……”其实他知道个屁,纯粹诈来着的。
贼人胆虚,“又借钱去桂花那儿?那是个无底洞,你填不满!”
“我压根没想着填,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急,我也想女人嘞!”
“不能正正经经找一个?”
“我要能找到,我还……”
“这回又借多少?借钱就借钱,别胡咧咧,你就干嘛?如果我不借,你说!”
“我听人说:你这牛是贾家沟丢的牛!当然,我是不相信的!”
“你放屁!要真是那头牛,公安局还不找我?这牛是我在十里集托李精伦买的,我一看牛太瘦,就不想要,可李精伦硬要塞给我,多少年交情?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和他大儿子交情甚笃,情面抹不开,不挣钱,咱也得要,至于你说的牛宝,纯粹子乌虚有,五块钱?”“十块!”
“借多了,我怕你还不起,这回真不是去桂花那儿?”狗改不了吃屎,车西洋知道要想稳住这小子,这钱必须借,“写个欠条吧!”其实,他也不指望春旺能还上。
“必须写,以往多少回了,有借无还的,你要不是我侄,你还指望再从我这儿借钱?”
“那是!到任何时候,我都是你侄!既然是你亲亲的侄了,这欠条还用写吗?”
“不写可以,你走吧!”车西洋假装生气,要打发春旺走。
“写!我写还不行吗?谁让你是爷,你是祖宗!”他的字实在是爬爬虫,完小差一半,这些年在生产队干活,没吃没喝还没钱,要不是这位爷隔三差五接济,他也许就死在1963年里,德知恩图报。憋尿憋屎一样,好半天憋出来,还错仨字。
末了,车西洋从怀中掏出印泥,递到春旺面前。
“啥意思?按手印?你可比刘文彩还狠!”他按下手印,拿了十元钱,屁不哼走出去,边走边舔大拇指上印油。路过破烂的家,回一下头,没有进去,一路向西,桂花家不难找,这一回,他不再猥琐,而是理直气壮走进去,“桂花,桂花,你做甚嘞?叫你半天不理人?”
“我忙着嘞!”
“你忙啥嘞,还吭哧吭哧地,是个力气活?这么累人?”
“你别进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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