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宗彦回来之后,她心里那些忧虑不安才仿佛徐徐落到实处,也终于能多分出几分心思去回想两人的关系。
如若程岐确实是派人救了她父亲,那事情便有些......不太好收场了。
于情于理,她都得去感谢一二。
思及对方忽冷忽热的态度,她又默默噤声,思索几息,索性取了个折中的法子,给他递信。
不必有见面的风险与尴尬,还能得到回应。
阴云蔽日,空气又湿又重。
明明前两个时辰放了晴,却还是如同白日一般,阴雨绵绵,犹如一块巨石压在桑虞的心头。
是夜,屋内几盏灯盏曳动,跳跃的烛影扑至桌案上的信笺之上,不过几个字,竟无端搅得她思绪纷杂。
“各自珍重。”
桑虞又盯着看了片刻,翻翻覆覆,终于确定,这偌大的纸张之上,就只有这四个字。
程岐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他做了好事,就应该承认吧?
反正做好事不留名这种行为,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如果对方没承认,那么她只能理解成,程岐没做。
那这件事......便是魏延璋所为了。
意识到这一点,桑虞不知为何,竟有股怅然若失之感。
信笺融于烛火,不过片刻便化为灰烬,消失殆尽。
她缓缓倚在背椅上,眼睫微阖着,许久之后,才骤然起身熄灭灯烛。
室内一切归于暗色,只余簌簌风声,与几声蝉叫虫鸣。室外,明月从阴云后浮现,高悬于空中。
翌日一早,天刚亮,宫中便来了人。
为首的宫人恭恭敬敬递了拜帖,明言宫中胡太后请她一叙。
桑虞送完传旨的人,这才松懈几分。
桑宗彦得到消息,匆匆收拾完便也赶来了。
彼时宫中的人已经离开,唯余桑虞拿着封帖子,神色凝重。
他瞥见那封拜帖,瞬间福至心灵,“......胡家?”
桑虞应了声,语调有些低,“说是宫中池塘里的锦鲤养的正好,邀请我赏鱼,小叙。”
对方的阵仗其实并不大,不过几人,但又确确实实是在给她施压,话里的语气斩钉截铁。
这封拜帖,于她就如同烫手山药,依照眼下的情况,她还不得不接。
桑虞这种钱眼里熏陶长大的俗人,自认是没什么欣赏能力在的,故而对于太后胡令懿要赏什劳子鱼的邀请,自然也是惊讶大于担忧。
胡家在京城不说一手遮天,那也是举足轻重的世家。
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胡令懿却是稳稳当当地从一个贵人的位置一路至如今的地位。
这么尊贵的人物,是如何在一干京城贵女里注意到她这个外来户的?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很快便至宫门,
宫墙高耸入云,蜿蜒曲折的玻璃瓦屋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威严又华美,桑虞瞧了两眼,淡淡收回了目光。
道路两旁,绿树成荫,微风扑在她的脸上,却并不叫人觉得燥热。绕过回廊,转角处偶尔会传来宫女们细碎的脚步声,以某种频率与桑虞擦肩而过。
池塘边,胡令懿一身深紫色宫裙,梳着高髻,身侧还站在一位颇为眼熟的女子。
对方只说邀她来赏鱼,倒是没说......只她一人。
桑虞快速垂下眼睫,只默默跟在那引路的宫女身后,目不斜视。
她在观察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太皇太后时,胡令懿也在注视着她。
走得近了,女子的一切具象化起来。
翠绿的裙摆,配上浅一些的绿色披帛,腰间系着一抹桃红的穗子,是胡令懿意料中的,颇为俗气的颜色搭配,但偏偏......
对上桑虞这张淡妆浓抹总相宜的面孔,饶是她挑剔惯了,也依旧无法在外貌上挑出她的毛病。
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胡令懿想着,手下又抓了一小把鱼食,零零散散洒在池塘里。
霎时间,碧蓝色的湖面飞快涌起一片波纹,偶有锦鲤跃起,惊起涟漪阵阵。
桑虞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娘娘金安,幸得您邀请。”
胡令懿受了这一礼,半晌这才虚扶着人起来,“朝廷关心商户们,你们桑家又是其中佼佼者,本宫这也是顺应皇意。”
苏州算是古往今来最富庶的几个地方之一,其中的丝织品和茶更是远近闻名。
这是给突然要她进宫这一事,安上一个看的过眼的理由了。
“不过是运气好,娘娘谬赞。”
正想着,冷不丁儿听见一道女声,“苏州大大小小的商户何其多,能做到咱们家这个程度的也是少有了。”
桑虞应声看去,发现是她个瞧着稍长她几岁的青年人,并非是远瞧着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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