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我一直在注意着这香露,我发现今日这香露的气味实在太过特殊了,跟以往的不大一样,除了菟草的香气,还有一股极淡,极淡的血腥味。
43、
“许桑衡…你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恨我?”
我在梦中这样问他,“我做错了什么,你要用菟草之毒害我不能口口。”
梦里的许桑衡跟平常不太一样。
他穿了身湿透了的劲服,痴痴看正我,目光温存。
但听到我的话后,他好似愣了一下,旋即却轻轻一笑,“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
我看着他。
看着他目光中的温柔一点一点,消散殆尽。
我又不自觉地攥紧双手,指甲深深刺进皮肉,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再次被戳破。“我当然恨你啊,许清妙。”
“因为你抢走了我的父王,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我听到他一字一顿残忍对我说道。
“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在我还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我就开始恨你了,我一直想,凭什么你身弱愚笨,却能够是堂堂燕王的儿子,而我,就只能当你的马奴?”
“凭什么…”
“我对你用药,就是希望你丧失口口功能,希望许家永远绝后,希望你,这辈子…”
许桑衡猝不及防地执住我伤痕累累的手,放在唇边碰了一碰,“永远都只能做我许桑衡的玩-物。”
44、
我骤然清醒。
浴桶中的水已经彻底凉了,我回眸四望,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我从浴桶出来,草草披了件外衫,湿脚踩在地面,跑得很急,我推开殿门,向院外看去,依旧空无一人。
寂寂长夜,唯一轮孤月高悬。
“公、公子,你怎么了?”
元灵元熙听到声响,从隔壁偏殿急急跑来,他们看我这副模样,俱是红了脸,支吾问我道,“公子可是要奴才服侍穿衣?”
“你们方才可有看到人?”
我顾不得穿衣,问得很急。
“没有。”
两人斩钉截铁,齐齐摇头,“我们方才一直在殿门口待着呢,莫说是人了,这苑中连只鸟都没有飞来过的。”看来,我果然是又发了梦魇。
我深吸一口气,对他们道,“没事了,你们回去罢。”
转身,看到架旁那罐空了的香露,里头还残留了些没有倒完的药渣,散发出了菟草香味以及…
一股浅淡的血腥气。
45、
兰华苑的塘边有一方水榭,造型别致精巧,而尤为独特的是,水榭中建了一方横伸出去的小露台,露台上有不少泥土,露台两边则各有一铁架,架上挂了个藤椅秋千,荡起来便宛若被风推动着飞翔而起,触手能及那青空白云,朝后坠落时,又像是能够荡入波光粼粼的湖水之中,煞是有趣。
元灵元熙瞧我心情总不大振奋,便提议将秋千修葺一番,好让我暇时可以在上头赏水游玩。
这秋千倒是很好修葺的,因为本来就没有大坏,只是用铆钉固定好边架就可以了。
元熙抱来织锦的毛毡铺到藤椅上,好让我坐得更舒服,元灵则在秋千上悬了一枚小小的风铃,秋千荡起来时,风铃便能发出清脆的响声,惹得旁边树枝上的鸟雀婉转应和,给死气沉沉的兰华苑平添了生机。
只是,这秋千修好了,但露台…
我踩着泥土走下露台,裤脚和鞋袜皆被泥污染得甚脏。
元灵见状,便想动手扫去这些碍事的泥土。
我阻止了他。
因我无端又想起了那副重月公主的画像。
画像中,水榭的下方,盛开着大朵大朵的白色玉兰,而容重月就站在花丛之中,倚栏远眺,清媚如仙,衬得这方小小的水榭也如同仙境幻世一般。
“这里既有泥土,想来过去也是用来种草栽花的。”
我蹲下身,用手捏起一小团泥土,念及小时同养母一起看梨花时的情形。我亦是喜欢花的。
梨花,兰花…
我喜欢一切净纯美丽之花。
只可惜我的养母过世太早,没能陪我多赏过几次花期。
我叹了口气,索性脱下鞋子,撩起裤管,踩到泥土中,对元灵元熙道,“春天最宜播种了,我们在露台种些花草可好?”
元灵元熙自然满口答应,跑去弄来了我要的兰花花种,于是我们三人便开始动手撒种,埋土,足足忙活了大半日的功夫。
相处得久了,我才知元灵和元熙两人竟是亲兄弟,约摸是在七八岁时,他们老家的村中出现了时疫,爹娘都病死了,家中只有一个八十岁的重病老翁,实在养不活这两个娃子了,就托了乡里有关系的人,将这兄弟两一起卖进了宫,好歹能有口饭吃,有条命活。
细看下来,这两人眉眼确实生得相像,只不过一个聪明机灵,一个木讷老实。
这会儿子他俩已经播撒完了自己的两筐花种了,便就躲去了亭下,分着一块得来的点心吃,元灵是哥哥,不肯吃,就把一整块都给了元熙,元熙一边吃一边低头笑,惹得元灵也在笑,两兄弟间俱是暖意融融。
我也随着他们一起笑。
心中却莫名有些羡慕。
我想,若我也有个兄长,不知是否会像元灵对元熙那样,偏心护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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