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待我睡醒时,已不知是又过了多久,这一觉甚是久长,我梦到了好些前尘旧事,只觉心割如绞,即使已经相隔一世,仍觉恨意昭昭,心有不甘。
我从未生过害人之心,付出一切也只盼有人能够尊我爱我,为何到最后,却连个好死都没落得?
我不知前世在我死后,他们可否会想起我,但应该是不会的。
许桑衡除去心腹之患,名正言顺地继承养父爵位,从此再无人会提及他的马奴身份,他亦成为北燕之主,平定匪患,永宁北地,就连大宣都要对他礼敬三分,功勋显赫,世无其二。
容望照旧做他的浪荡皇子,左拥右抱,美人在怀,从此再无人敢不知廉耻地纠缠于他,求他顾念年少恩情,他亦可携着美眷踏遍万里山河,尽享一世荣华快活。
梅若笙则著作等身,受尽万人敬仰,从此再无人会成为他清冷皮囊下的一个污点,他清冷自持,成就一身圣人风骨,流芳百世。
只有我许清妙,以那样最不堪的方式枉丢性命。
我的尸骨被人拿走烧成飞灰,因无人认葬,只能撒去江心,连一句“可怜”都没有落得。
7、
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胡思乱想,可我却忍不住难过,大抵是前世所受委屈太多,让我至今都耿耿于怀,心疾发作。
我本来就并非什么洒脱豁然之人。
我想揉揉眼,平复一下心绪,可是手刚抬起,就被人抓住。
我侧过头,才看到乌朔竟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陪我,几乎是我醒了的一瞬间,他就也随我起身,盯我半晌后,按住我的手腕,俯身为我擦脸。
他怕又弄疼我,便找了块棉布裹住了自己粗糙的手指,轻柔地沿着我的眼睑,一点点将我脸上的泪痕拭去。
“哭,你哭了。”
他大概不解我为何会哭,但见我哭,便也皱起眉头,嘴里还喃喃叨念着仍带有北狄口音的中原话,问我,“为什么?”
我自不可能跟他解释我前世所受种种,就摇摇头,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些梦才落泪了。”乌朔便也信了,松开我对我道,“你睡了两天了。”
我一惊,转头透过木窗瞧见外边已是白日,再看乌朔,脸上竟有倦意,同初见那只精力旺盛的“野山豹”大不相同,大抵是因为一直在陪我,没怎么合过眼。
“对了,衣服,你穿衣服。穿衣服,然后吃饭。”
他的话不知何故多了起来,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就跑去拿过一张兽皮,冲我比划了一下,又扔掉,重新拿来一套蓝布制的小袄,领口还有一圈白色的兽毛。
我接过他递来的衣服,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条软毯盖着,想来应也是乌朔拿来的。
至于那件小袄,许是山匪劫获时留下的,但形制又不像是中原服饰,且衣服有些旧了,不过洗的倒是很干净,我知自己现在处境,被困在这匪窝里头,哪里还能挑挑拣拣,只好穿上了。
奈何这小袄的扣子乃是我从未见过的盘扣,还全在衣襟侧边,我扣了好久都没扣上,乌朔见状,爬上木床,弯了身子低头为我系扣。
盘扣本就多,他不知是因为手指被布裹住了不灵活还是为何,扣了好久还没扣好,他呼出的热气就那般直直打在我的后背,我又痒又热,十分难捱,就转了下头想告诉他还是我自己来罢,结果,一不留神撞到了他的头,被他那茂密的胡须直直地扎到了脸颊。
又将我的脸给扎红了。
8、
隔天,乌朔就把他蓄了五年的络腮胡给刮了。
9、
没了胡子的乌朔五官愈显明朗清爽,其实他不过年长我一两岁,还很年轻,剑眉星眸,挺鼻高耸。他头发很多,平常是随意散着的,颇有些潇洒不羁之态,可在我面前却表现得尤为局促,我洗漱时,他就傻站在一边瞅我,看我用丝帕将脸上的水迹细细拭干,又动手束起自己的满头乌丝时,讶然不已,好几次都想伸手去摸,但又怕再把我身上弄红弄伤,遂低下头又想用布去缠自己的手。
“我饿了,想吃饭。”
我怕乌朔又要来摸我的脸,赶忙抬眼看他,小声说道。
乌朔点点头,跑了出去,片刻功夫后,他端来几叠不知是怎么弄来的清粥小菜给我吃,又给自己准备了一大罐羊奶。
乌朔端来的这些菜虽都是寻常的蔬菜,但皆都很新鲜,口感极好,想来许是这些山匪自己在山间种的,我这两日在他的房间里头,透过窗户能看到他屋子后面也用篱笆围了一小块空地,应该是种了些东西。只他仍然不让我出去,我每次只要一走到门边,就会被他赶回屋里,看我看得甚紧,说是寸步不离也不为过。
我暗暗叹息,吃起饭菜。
乌朔一直在看我,见我终于肯动筷子了,眉宇亦是舒展开来,我每吃一口,他就捧起他的羊奶咕哝哝喝上一大口,他喝完后,就也学我拿起筷子夹菜,这些菜中有一盘酱肉,他见我一口没动,就用筷子去夹肉吃,可他平日里大概都是用手抓肉吃的,筷子用着不习惯,酱肉夹了好几次都没夹起来,遂沮丧地丢下筷子,闷闷不吭声。
我忍俊不禁,实在看不过眼,就夹了一块肉到他碗里。
他猛地睁大眼睛,顾不得再吃肉,反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笑颜,脸又是红了一片。
10、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