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乘的这辆马车是以金丝楠木制成的,繁贵富丽,内里极是宽广,置一案几,一小榻,地面则铺了两层厚实的长毛绒毯,连车壁都贴上了绉纱软布,在冬日里也甚为暄暖。
许章驰这般费心布置,大约也是怕我受不了舟车劳顿,会犯病,耽搁入京。
奈何我实在体弱,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又要行过一段颠簸山路,我总忍不住要呕吐,为了顾及我的身体,陪我一道上路的百吉便隔一段时间就命令马车停下歇息,这般停停走走,过了五日,我们都还没有出山。
我懒懒地侧卧在马车的小榻上,听到百吉在跟两个侍卫争论,说是前面不远处就是山匪所在的地界,我们一行人又过于招摇,应要趁夜赶路才好。
百吉则反驳,说是不可如此,因我本就轻寐易醒,夜行便更睡不好,会伤了身子的。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带了这么个痨病鬼上路!我们还盼早点把他送去京城好回去复命呢,现下看来,这入了春都未必能到!”
那几个侍卫也是脾气暴躁,咬着牙啐骂道。
我不理会他们,只不动声色地掀开车帘,看此地山路确是陡峭崎岖,层峦叠嶂,倒果真像是埋伏了不少贼人。
我这段时间仔细盘算了一下要如何脱身。
我并不傻,自不会选在这处山匪横行的地方逃跑。
2、
入夜以后,我刚换下衣服准备安寝,突听到车轮压过了雪地的声音,我一惊,睡意全无,赶紧披衣坐起,发现马车居然动了!
且那几个侍卫不知是存心赌气,还是有何旁的原因,竟故意将车赶得飞快,无事乎,骏马的嘶鸣声,错乱的马蹄声,以及马车外悬着的那一对风铃的响声,一时间交织回荡在这山间,闹出好大阵仗。
我心中突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马车急转过一个山弯之后,墨黑浓夜之中,忽然多出了点点火光。
我暗道糟糕,看来这里有山贼埋伏!
很快,火光就开始逼近我们的马车,伴随着几个侍卫的惨叫,耳边已开始响起刀剑的碰撞声,他们应该是在交战,马车此时也已被人停在了山道中间,我见有人正举着火把靠近,不敢在这里坐以待毙,便也顾不得再穿好衣服了,就只披着身上的那件外袍,拿好盘缠细软弃车想跑,可刚下马车,跑开没几步,就被人用刀刃抵住了后背。我身子一僵,手中抱着的盘缠钱财尽数掉落。
山间的风夹着雪呼啸而至,我本是欲要就寝的,所以穿得实在太少,只堪堪一件外袍,里间的亵衫甚至都没扣好,冷硬的尖锋透过那层薄薄布料,好似直接挨在了我的皮肉之上,我不知是冷还是在怕,身体抖如筛糠,连声音都在发颤。
“不要杀我…”
我求饶道,“这些钱你都可以拿去,求求你,不要杀我…”
那刀刃并未有再动。
须臾后居然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转过身去。
我哪里敢不照做,战战兢兢地将身子转过来,只一眼就吓得我魂飞神散。
原来我早已被数十个山贼团团围住,而为首的那人,如山间野人一般,极是高大,他的面目隐在夜色当中,看不分明,只身影已然是巍立如山,令人骇然。
正是他拿刀挟持我的。
其余几个山贼将我落在地上的包袱捡起,又递了支火把给这个大高个儿,他接过火把,我这时才看清他的脸。
他应是异族人,长相不同于中原男子,脸若刀削,高鼻深目,下颌上则留了圈络腮胡。身材则甚为高大,宽肩窄腰,体格健硕,蜜色皮肤上全是结实的腱子肉,尤是胸膛和腹部的肌肉,紧实壮健。这人的打扮也怪,冬日里竟然赤着上身,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兽皮。
我彻底不敢反抗,也打消了要逃跑的念头。这人的一只手臂看着都比我的大腿要粗,若真打起来,三两下我怕是就没了性命。
我呆站在原地,捂唇轻咳两声。
他看我两眼,又将火把对向我,火光打在我惊慌失色的脸上,也让我看清了他的眼睛。
竟是浅棕色的,在火中呈现出野丽的金色。
“乌朔!”
“杀了他!”我隐约听到燕王府的侍卫们逼近打斗的声音,山贼中有人这样喊他,他重新举刀,却并没有杀我,而是将刀在我的胸膛虚划两下后,突然用刀背挑开了我的外袍!
外袍应声落地。
我的身体也这般暴露在山间旷野之中,我羞愤欲死,死死拽住我那并不能蔽体的亵衣,含恨瞪他。
他也一惊,大概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在身上藏着什么武器,但未有想到我衣袍里头竟近乎是空的,他的同伴又开始催促,他不再犹豫,快走几步到我身边。
我还没有明白他要做什么,身子就倏而腾空,一个天旋地转之后,他竟用两手抱住我的腰,将我扛去了他的肩上背起。
临走前,他还不忘拾起我掉在地上的那件外袍,像揉一团布一样揉开,将我整个包住,就留个脑袋在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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