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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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带着孩子,吃过饭后,大家继续坐着聊天,没有更换产地去玩一些成年人的游戏。大部分时间,沈安都是沉默的,他们的话题往往涉及过去,有时候也会聊到目前国际市场的金融走势。这些都是沈安的盲区,比起这些,他更习惯在家里时于饭后和张阿姨或者小李聊一些八卦。

魏承延有时候聊着聊着,就会看一眼沈安,见他面色泰然,没有一点勉强,才会继续往下聊。沈安觉得他多虑了,当他们在家里聊八卦时,魏承延也会像他现在这样沉默地坐在一旁,沈安并不觉得他们忽视了他。毕竟在聊天的场合,有时候不一定要参与其中,认真倾听也是一种美德。

他会默默记下他们聊天的内容,特别是在他们回忆过去的时候,沈安会有一种莫名的参与感,好像自己通过这些描述看见了青葱岁月的魏先生。原来他也曾肆意张狂,而不是生来便是这般沉稳。

虞沐澜有时候也会聊上几句——他是一名设计师,澜庭就是他亲手设计而后由崔觉命名的,更多的时候他用来观察沈安。在他发现沈安并没有因为参与不进他们的话题而变得挫败时,虞沐澜满脑子都是不解。同样是社会地位更加弱势的一方,为什么沈安能够这样坦然地待在这里呢?悬殊的差距带来的自卑没有啃噬他的心脏吗?

……

虞家在没落前也是江南一带的豪富,虞沐澜身为幺子,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大家宠爱的对象。一直到十六岁之前,他都是众人艳羡的存在,是当之无愧的小王子。

可十六岁那年,爷爷去世后,家族突遭变故,先是当官的大伯因为派系斗争锒铛入狱,接着爸爸的公司被人恶意竞争搞垮,巨额债务压的他爸妈喘不过气来,过惯了顺风顺水人生的他们选择从高楼一跃而下。成年的哥哥姐姐各赴前程,无暇顾及未成年的弟弟,把他送到了京都的表姑家中。

表姑温柔善良,待他一如往常,表姑父一家却换了张嘴脸,再不复之前的谄媚讨好,明里暗里的嫌弃他,担心会不会因为收留了他而惹祸上身。他忘了,他们一家能够在京都站稳脚跟,全都是依赖他们虞家在背后牵线搭桥!那时候,虞沐澜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同时,出众的长相也为他带来了麻烦,学校里的小霸王很多,面对长相优越一身傲骨却欠缺家世背景的他,不乏酸言冷语,抱团孤立。虞沐澜心中委屈愤懑,行事却更加高调,整日高昂头颅做出一副孤立全世界的模样,面对众人的排挤从不肯有半点示弱。他知道,一旦他开始示弱,要面对的境地只会更加难堪。然而,有些时候,并不是他伪装成高傲的样子就能吓退众人的。那些人在完全打听清楚他的家世背景后,已经蠢蠢欲动,准备上演一场将高岭之花拖入泥潭的戏码。

崔觉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一场市高中生篮球友谊赛让崔觉来到了虞沐澜所在的高中,从而见到了站在人群之中,遗世而独立的虞沐澜。只一眼,崔觉便沦陷了。

出众的背景,优越的条件,十七岁的崔觉仿佛天子骄子一般凌驾于众人之上,这所高中凡是听说过他的人没有一个敢和他对着干的。虞沐澜因为被他高调追求而从困境中解脱,但他并不因此感到幸运。被一个男人喜欢并且护在羽翼之下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吗?这不正证明了他的软弱无能?强烈的自尊心让虞沐澜非常痛苦,他鄙夷不敢大声拒绝的自己,鄙夷想要借他的势让自己喘口气的自己。

看着崔觉,他好像在照镜子,他美好的人生终结在了十六岁,几乎同样的年龄,另一个人却仍然发着光。嫉妒、悲哀和不甘侵袭着虞沐澜的灵魂,他觉得自己十分可耻,既享受着崔觉的保护,又暗暗期待看见他有朝一日落入同样境地时的表现。他阴暗地想,凭什么全世界只有他这么不幸?

十八岁时,虞沐澜答应成为崔觉的男朋友,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爱崔觉,而是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最优选。表姑意外去世后,表姑父一家已经在商量着怎么把他赶出去了,已经成家的哥姐表示他已经成年了,他们无需再尽抚养义务。这时候虞沐澜才发现,爸爸妈妈对他的偏爱其实早已在哥哥和姐姐心中埋下了怨怼。接连的打击给了崔觉乘虚而入的机会,虞沐澜笑出了眼泪,就这样吧,反正他已经是阴沟里的老鼠了,不怕再背上恶心的同性恋这一骂名。

从十八岁到现在,他们的感情与日俱增,虽然有时候也会争吵,吵得最厉害的那次两个月都没说过一句话,但从没有人提过分手。只是,崔觉的圈子虞沐澜总觉得自己融入不进去,他的一切在他们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总觉得,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崔觉的附属品。

他极力想要证明自己并不逊色于他们,却每次都败在现实脚下,是啊,凭什么他的十年寒窗,比得过人家积年之富呢?恐怕就连他这个所谓“天才设计师”的名头,都是外人看在崔觉的面子上给的,他的事业能够顺风顺水,不也仰仗崔觉的面子吗?别看他和崔觉相处时总是处于强势的一方,其实他明白,这只是给他那高傲可怜的自尊心一张遮羞布罢了。

他想,崔觉也是清楚的。因为喜欢,所以纵容着他,哪天不喜欢了,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就像他曾经得到过的一切。即使崔觉用近十年的时候证明了他的爱,虞沐澜依旧心存怀疑。因为,崔觉从来没有提过一句,要带他回家。

虞沐澜还记得几年前魏承延闹出的事,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出柜,并且表示这一辈子都不会接受被安排的婚姻。虞沐澜听过崔觉和他的朋友们对这件事的看法,他现在只记得崔觉说,承延太不理智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当不得真,到时间了该结婚还是得结婚。

那时候起,虞沐澜就已经在心里倒计时了。他决定,崔觉和他分开的时候,他要把澜庭带走。他没有家了,这是崔觉送给他的家,他不会让给任何人。……

虞沐澜的眼神让沈安有些不适,上辈子,因为沈星星的身体问题,沈安总是和医院打交道,虞沐澜的眼神让他想起路过绝症病房时,那些病人的眼神。病态且死气,却又暗藏希冀,他们渴望得到救赎,却不敢轻易询问医生,害怕听到的不是生的希望,而是死亡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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