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巍巍站在月光下,便如一朵在暴风雨中不堪摧折的海棠花。
想起昨日抱她时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季辞心底莫名划过恻隐。
他从前遇到的多是挟势弄权之人,要么便是刑狱中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之人。
而面前泪眼朦胧的,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失怙失恃的小姑娘而已。
即便她对他有些心机,也不过是迫于无奈的自保。
更何况,在他眼中,她的心机就如同孩童过家家一般简单,并没有真正的威胁到他。
他沉默地看向她,周身的冷意与疏离渐渐敛去。
恰在此时,春雪匆匆拿来披风,见到两人无声对立,愣了一下。季辞回过神,看了一眼春雪,接过她手中的披风,略一犹豫,上前一步轻轻披到柳云诗身上,将她裹紧。
“夜里凉……”
话音未落,柳云诗忽然扑进他的怀中,一双藕臂紧紧圈住他的腰。
季辞一僵,这次却并未推开她。
“表哥,子琛哥哥,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我方才死在湖中,下去陪南砚,是不是才是最好的结果。”
柳云诗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来哭没哭,但季辞感觉胸前隐隐晕开一丝热意。
季辞顿了顿,视线顺着她抱着他腰的手臂缓慢上移。
柳云诗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埋在他怀中轻颤,仿佛将他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就连最亲的人,都尚且如此对她,他又有什么立场站在道德礼义的制高点,来指责她。
季辞轻叹,手在她肩上方停留了几息,而后轻轻拍了上去,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
“好了,不哭了。此前之事,便不再计较,赵赫之事我也已替你善后,你我既已将话说开,今后相信你也不会再做混事,便……留在府中吧,什么时候想走了我也不拦你。”
他顿了顿,压着眼睑睨了她一眼,接着道:
“李氏想要将你送的闲王,是早先异姓王老闲王的儿子周淮,而我此前对你说过的那个贤王,是五皇子殿下。”
瞧着她迷茫的样子,他便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此前我问过你想不想跟的,是五皇子,而那个周淮,只要你不愿,我可护你不被他动分毫。如此,你还有什么顾虑么?”
今日他破天荒地耐心同旁人解释许多,也破天荒地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柳云诗闻言,默了片刻。而后擦干泪,自他怀中退出来。
她极有分寸地刻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向他蹲身福礼,轻声而郑重道:
“云诗谢过表哥。”
怀中温软消失,夜里的风自湖面上吹来,吹透湿衣。
他忽然觉得胸前浸满凉意。
季辞不自觉曲了曲手指,视线不经意扫过她因低头而露出的莹白修长的后颈。
淡淡道:
“不必客气,走吧,送你回去。”
“好。”
柳云诗乖顺地应了一声,率先转身往回走。
季辞跟在她身后,瞧出她许是因为腿软,走得极为缓慢,似乎每一步都在强撑。
沉默片刻,他碾着扳指,状似不经意开口:
“其实——”
“此刻并无旁人在场,你若是走不动,可以扶着我些。”
柳云诗停下脚步,对他轻轻绽开一个笑容,眼底方才未干的泪在这一刻便化成了潋滟的眼波。
她声音糯糯的,带着一丝哭过的鼻音,轻声回道:
“多谢表哥,我自己可以,今后我不会让表哥再为难的。”
季辞目光在她的面上凝了片刻,语气不明地淡淡“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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