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正被灵气追打得满头包,听见隔壁一声轻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说:看小爷笑话,给我等着。
他将缠灵丝一抖,打掉逼至眼前的几道灵气,趁隙从怀里摸出另一样仙器——那是一枚田黄闲章,刻的是“天涯共此时”,作者不详,奚平一眼就看上了。
他愿意给这玩意取个诨名叫“祸水东引章”,是这么用的:拿它先在甲地盖个印,趁那印灵气没散干净,再在乙地盖一个,只要甲乙两地相距一里之内,就能被这章连到一起。
奚平头天刚假借到处参观,给他庞师兄留了个戳。
“既然师兄这么高兴……”奚平纵身一跃,人几乎贴在了屋顶上,密集的灵气擦着他过去,撞在墙上,反弹回了双倍。他落地时头也不回,“啪”一下在墙上盖了个“天涯共此时”。
灵章即刻生效,两个房间瞬间打通。
奚平:“那就有福同享吧哈哈哈!”庞戬正优哉游哉地隔岸“听”火,猝不及防被一个戳盖到了“对岸”,汹涌的“灵气箭”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过来。
夭寿了!
说时迟那时快,庞都统不愧是筑基以下第一人,人影一闪已经退到了门后,不知从哪拽出一把长剑。
剑身“呜”一下挡住漫天灵气,庞戬手背上青筋一跳,挥动长剑,扑面而来的灵气被那剑卷了起来。来自飞琼峰剑修的真元灵气天然与剑亲近,缠在剑刃上镀了一层寒意逼人的霜,消停了。
庞戬深吸一口气还剑入鞘,一抬头,就见那祸水东引章连通处,姓奚的混蛋冲他呲牙一笑:“早啊庞师兄,送你一道无双剑气,不用谢!”
话音没落,灵章灵气耗尽,两个房间各归各位。
庞戬:“……”
竖子!
庞都统不惯着他,火速将屋里被灵气掀起来的东西归位,撸袖子穿墙去隔壁,准备收拾那小兔崽子。
奚平披上外衣,正一边让半偶梳头,一边人五人六地翻看支修给他的新功课。见庞戬闯进来,他一点也不慌,将那书卷往前一推,笑道:“师父让我多谢庞师兄相助。”
庞戬定睛一看,见书卷上支将军工整的字第一条写的是:熟悉“缠灵丝”与“共此时印”用法,灵气已寄到。若收拾不了,去找你庞师兄即可。
庞戬:“……”
庞都统还没成功在杀气腾腾的脸上挤出个微笑,忽然,大船一个疾停,桌上的水泼了出去。
奚平眼疾手快地将书卷端了起来,听见一声低低的兽吼。
此时尚未破晓,启明星孤独地悬着,河水两岸水汽未散。奚平从船上探出头去,看见晨雾深处有一个巨大的身影,正横穿大运河。
那巨兽形如穿山甲,尖头长尾,背后布满金鳞,四肢悠然地在水中滑动,仅露出水面的部分,就跟换防大船差不多高!
一队小船跟在它身边,随着巨兽划出的水波起伏。船上用长杆挑着特殊的雾灯,夜色中发出温柔的乳白光晕,照亮了巨兽的背,优美如连绵的山脊。
从船上看过去,此情此景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奚平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想必是其他船客被突然抛锚惊动,出来探问。
船上的换防驻军回答:“此处乃蜀国驻地,时常能碰见他们放牧灵兽。我们船上有仙门赐的四等驱兽避瘴铭,不靠太近就没事。”
蜀国教凌云,擅驭兽之术。
奚平曾跟着崔记的商队去过蜀国都昭业城,见的“灵兽”都像寻常猫狗那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壮观的。
“你说的那是商贩拿一点异兽血统配出来的,哄孩子玩的宠物,不是‘灵兽’。”庞戬听说,便对他道,“驯龙锁就是他们那边传来的控制灵兽的,你想,拴条猫狗用得着那么隆重的仙器么?”
少年人得匹好马都能高兴半个月,罕有不爱异兽的,奚平也不例外。
他几乎要把上半身都探出窗外,一迭声地问庞戬:“庞师兄,这大灵兽叫什么名?看着脾气很温驯啊,它有多灵?通人性吗?话说回来,蜀国是地方不够吗,怎么大老远的把灵兽弄到这养……”
这时,那悠然自得的巨兽朝他扭过头来。
奚平眼前一亮,然而还不等他看仔细,那巨兽突然亮出一张血盆大口,咬向旁边一艘小船!
它满嘴丈余高的利齿,寒光竟穿透晨雾,连人带船不过一口。奚平猝不及防,覆盖着灵感的耳朵一下捕捉到了大牙穿透血肉的声音!
“不是地方不够,”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里,庞戬负手站在窗边,平静地答道,“是百乱之地的‘人工’比较便宜。”
奚平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按在窗棂上的手猛地一紧。
庞戬一把扣住他的肩:“此乃别国驻地,这是大宛官船,你做什么?”
蒸汽船上的客房纷纷亮起灯,尽管有铭文,甲板上的驻军还是悄悄端起火铳。
灵兽像山羊嚼了片叶子似的,不紧不慢地吃完了人,又接着往前游去,小船们依旧跟上,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那些雾灯远去,大宛的蒸汽船队才鸣了声笛,继续往前走。
“那灵兽叫做‘金甲狰’,一身是宝,几乎半数的护身仙器都会用到它的鳞,血肉可以入药,值钱得很。”庞戬缓缓地说道,“确实不算太凶,除了偶尔吃人,其他倒还好。不过澜沧覆灭后,南阖国破两百年,‘百乱民’也不大算人。”庞戬放开他:“欢迎来到魍魉乡,年轻人。”
一声兽吼将刚入睡没多久的魏诚响吵醒,她睁开眼适应了一会儿阳光,透过破破烂烂的车窗,看见远处走过一只庞然大物。那大家伙背负金甲,在晨曦中灿烂极了。
“那是金甲狰,蜀国驻地养的。这一片灵兽多,那些畜生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的,都小心点。”一个人说着,隔着车窗看了魏诚响一眼,拖起马车旁边凉透了的尸体,要笑不笑地冲她一点头,“‘不平蝉’,有两下子。”
魏诚响没吭声——她嘴里含着颗灵石。
那颗蓝玉里的灵气已经耗尽了,石头变成松软的灰,舌头一压就碎了。她没浪费,将石末吞了,伸手摸了摸马车里破损的法阵。
转生木里的“大叔”说,就算她铁了心要跟那些邪祟走,也绝不能跟那些没名没姓的难民一样。这帮邪祟拿扫帚扫落叶似的往回扫人,遇到事肯定就把这些人往外一攘,是死是活全看命。她买那么多金盘彩一个铜板都没中过,哪偷那保命的好运去?
她必须得装,装有靠山有同党,叫人不知道她虚实,不会说话就别说,实在憋不住对着转生木偷偷说。
她是“客人”不是信徒,那些号称“昭雪人”的邪祟果然对她还算客气。在船上,魏诚响有一间单独的屋,到了百乱之地上岸,别人露宿,她有马车……马车上藏了不少法阵。
据魏诚响猜测,法阵可能是一门单独的学问,反正转生木里的大叔号称自己是“剑修”,也不太懂这玩意。
头天夜里上了这马车,大叔通过转生木,对着书死抠了半宿,才算将车里的法阵研究了个七七八八——有监视她的,用攻击杀人的。后者没有连通启动,应该是备用以防万一的。
车里放了这么多只“眼”,那些邪祟准得试探她,大叔问她敢不敢按着他的指点调换修改车里的法阵。没开灵窍的凡人,即便做法阵,效果也很有限,只能利用现成的。
大叔说,就他自己那点法阵底子,纯属现学现卖,不保准灵,弄出岔子不用等别人动手,他就能把她跟车一起炸成渣。
“那有什么不敢的。”魏诚响心想。
她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头天半夜,他俩一个动嘴一个动手,惊心动魄地重构了法阵。然后魏诚响赌命似的一咬牙,给那法阵装了一颗灵石。
法阵静静地流过蓝光,没有当场炸死她。
清晨,改过的法阵破了,给她留了两具尸体,法阵用过的灵石眼下进了魏诚响的肚子。
马车外,露宿的难民死了好几个,据说是昨夜被百乱民袭击。魏诚响没细看那两具死在她手上的尸体,也无暇唏嘘命比土贱的同行者。
趁邪祟收尸,她抓紧时间靠在马车上养精蓄锐。
又苟活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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