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通谢玄稷到底有什么疑问非得向她寻一个答案,可她能够确定的是,倘若现在的谢玄稷也是重生的,以他们如今这样悬殊的实力,他要想找她寻仇,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以他的脾性,也决计不会有耐心这么好言好语地和她说话。
原来前世的一切终究还是尘归尘,土归土了。没走到前院,孟琬便撞见了火急火燎前来寻人的竹苓。她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涨红着脸道:“姑娘没事吧?”
“没事。”
“相王他……他没看到卫公子吧?”
孟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嬷嬷疾步朝她们这边走来,“姑娘更衣怎么去了这么久?可让我好找。外头的阵仗跟抢亲似的,姑娘再不来,可真要撑不住了。”
孟琬面带歉意道:“我这就过去。”
说着就要往前厅的方向赶。
“等等,”嬷嬷拉住孟琬,抬手拈下她鬓间的几片细叶,又正了正她胸前的蹙金绣鸾凤纹霞帔,这才点了点头,“成了,走吧。”
江氏见孟琬回来了,立刻遣了人到正门,让捉弄傧相的小姐夫人们赶紧收手。她们也真是闹累了,这才肯放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抬了花轿进门。
孟府内一时间鼓乐喧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孟琬以扇遮面,被嬷嬷和竹苓搀扶着孟琬从里屋出来,款步走到花轿前。
女儿出阁,父亲不能下堂相送,只能由母亲陪着孟琬上轿,之后再由孟珂和几个叔伯送亲。
临上轿前,孟琬又向江氏敛衽拜了拜。
当着相王府内官的面,江氏说不成什么体己话,只握着孟琬的手,强忍着眼泪嘱咐道:“你要多多保重。”
孟琬鼻头泛酸,但还是强撑着笑容安慰江氏:“再过几日我就要和殿下一起回门了,母亲不必太过感伤。”
江氏满心满眼都放在孟琬身上,这时候才留意到女婿也站在马前。
依制,江氏需向亲王行臣子礼。看到谢玄稷朝她走过来,她俯身正要下拜,还没弯下腰,就被谢玄稷示意两个嬷嬷扶住,自己反倒受了谢玄稷一个家礼。
谢玄稷道:“岳母大人,我们这就要回去了。”江氏含泪点点头。
一边的内官体贴道:“老夫人,外头风大,您先进屋歇息吧。”
江氏不肯,非要等轿子走了才回去。
轿夫四平八稳地抬起花轿。没走几步,孟琬又透过窗户回头望了江氏一眼,悄悄同江氏招了招手。
民间有新妇上轿前哭嫁的习俗,重的是人伦亲情。可皇家娶亲却尤其讲究庄重严肃,并不适用此礼。
孟琬本不是爱哭的人。
况且王府的规矩怎么也不会比前世在宫里严苛,往后与父母相见的机会还有很多,隔着的也不过是数条街道,不是祸福无常,生死茫茫。
若此刻所能拥有的一切已是前世求而不得的温暖,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可便是这样,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前途未卜的忐忑交织在一起,还是让她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直到花轿出了孟府大门,她才放下帘子,掏出手帕轻轻压了压眼角。
一路上,鼓乐和鞭炮声不绝于耳。京城许多年没有这么大的喜事,迎亲的车舆经过闹市时,上到王孙公子,下到市井小民都拦在路上求花红利市钱。
连北壬人也入乡随俗,学着大齐人说吉祥话讨要酒食。拿到了赏赐,还跟着众人高呼:“相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祝殿下与王妃百年好合!”
有武夫在人群中大声喊:“刀配鞘,箭配弓,美人就要配英雄,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是!”不少人给他捧场。
冯九牵马走在谢玄稷身侧,笑得前仰后合,“贵妃想看咱们笑话,却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在旁边直乐呵,仰起头,发觉马上的人压根没在听他说话,悻悻然道:“殿下,这大喜的日子您怎么倒像是不高兴似的?”
谢玄稷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没有。”冯九问:“那刚刚许将军叫您出去,是去做什么了?怎么您一回来就一副不爽快的样子?是不是廖将军那边又出什么差错了?”
“不是,没什么大事。”
“那这就是许将军不懂事了,没什么要紧事怎么还在大喜之日把新郎官叫走?亏得那拦门的娘子实在太彪悍太能折腾人,要是崔世子当时真把门叫开了,结果又找不到殿下人,这可不就尴尬了吗?那殿下怎么和孟家交代?怎么和孟姑娘交代?”冯九越说越来劲。
谢玄稷没搭理他。
他又挤了挤眼睛,“殿下平日里不解风情也就罢了,可人家孟姑娘就因为殿下一句话,离了家离了父母,嫁到咱们府上来。殿下那么板着脸,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怕孟姑娘见了要多心。殿下听我一句劝,等一会儿孟姑娘进了门,您多少对人家笑笑,也好给人留个好印象不是?再说了,这孟姑娘是殿下自个儿从名单里挑中的,那必定也是瞧得上眼,合殿下心意的,殿下可千万别故意拿乔……”
他还喋喋不休地说着,谢玄稷突然从他手里抢过缰绳一拉,将马停住。
冯九愣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马我自己牵吧,你到后面给那耍猴的发赏钱去。”
冯九撇了撇嘴,“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我来做?”
“你太聒噪。”谢玄稷惜字如金。
冯九吃了瘪,郁闷地往后倒了几步,一个不留神撞到了华盖的柄上。
他吃痛地揉了揉头。
忽听见谢玄稷不带任何情绪地纠正道:“还有,不是孟姑娘,是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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