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进八月的时候,姜烟跟琴姐说了辞职的事儿,再上一个多星期就可以结束。
上学的日子越来越近,她重新开始担心自己要住宿舍怎么办。到时候,总不能叫江源每天都在楼道里隐身,这对大家都不太好。
这段时间小云她姐有事,小云下午要帮忙接小孩儿放学,所以跟她换班,姜烟连着两个星期上中班,今天过了以后,下一个班直接上早上八点那趟就行。
十二点走出便利店,迎面吹来一股凉风。
江源那家伙这几天不知是怎么地,到点的时候过来也不说一声,姜烟也不管,左不过在她附近就是了。
她照常走到楼下,顺手将手里的一个塑料瓶丢到大爷的墙角。
今天大爷不只没睡,这么晚了竟然还在洗衣服。
往日寂静的楼下充满了衣服在洗衣机里哗啦啦旋转的声音,污水在里面搅动,声音很大。
洗衣机的样式很老,是那种双筒半自动的,在洗衣桶洗完后需要人工转移到甩干桶甩干。姜烟前不久看到它放在楼道里,破破烂烂,布满灰尘,是上一任房客扔下不要的。
如今竟然被大爷捡起来用了,看样子功能没什么影响。
不过,叫的很难听。
深夜里,它经年变大的噪音越响越兴奋,劈里啪啦展示着自己尚存的能力。
姜烟驻足了几秒,一方面是因为陡然看到这洗衣机的惊讶,一方面是想着大爷竟然这么晚还在洗衣服,人年纪大了,白天夜晚的忙碌,但日子过的依旧很艰辛。
“下班回来啦?”大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姜烟笑着点点头:“嗯,大爷这么晚还洗衣服啊?”
大爷:“是啊,洗衣机我修好了试一下,是不是声音太大吵着你们了?我看你刚刚在看。”
声音确实很大,姜烟也不能替别的住户慷慨,所以还是诚实地回了一句:“是有点大。”
大爷好像有些局促尴尬,他将墙后右手拿着的什么东西放下,然后搓了搓手:“哎,那我等它洗好停了拖进去,下次晚上不洗了。”姜烟跟大爷讲话的时候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洗衣机前面:“大晚上洗确实有点大声,大爷下次可以白天洗。”
“哎,是。我刚刚做了宵夜,你下班怕是饿了,要不要进来吃点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爷靠在门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邀请。
姜烟摆摆手:“不了不了,我买的有东西,这就上去了。”
她上楼,开门开灯后发现江源站在她的窗户面前。
这人现在都懒得跟她一起走路了?自己先她一步回来?
“你刚刚在楼下跟谁说话?”他问。
大爷在房檐遮挡之下,江源刚刚只看见姜烟一人。
“楼下那个大爷。”姜烟顺口答道。
放好东西,她准备去卫生间洗漱,打开衣柜拿睡衣,转头的时候却发现江源正靠在对面的墙壁上,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看。
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遂,面容线条本来就凌厉,这样看人充满了侵略性。见人看过来,他又垂下了眼睑。
“呃,有什么事吗?”姜烟突然有点小尴尬。
尽管蔡思秦调侃过江源肯定喜欢她,江源是她的男朋友之类的话,但姜烟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换个说法,她从来没有把江源当成男的看过。
初见的时候或许被他过目不忘的容颜惊艳过,但接着便被对方不是人的事实充满了大脑。
而且,蔡思秦旁观或许觉得暧昧,她却知道,江源大抵不会与她进行情感纠缠。他有时候说话很欠揍,但其实非常的守礼。
她知道他好像不需要睡觉,因为偶尔半夜醒来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清醒的。
他要么坐在书桌旁边的座椅上,要么站在窗户的前面,拉开半边的窗帘,不知道盯着黑夜在看什么。半夜的他像一个真正的危险的恶鬼,但却不会靠近自己的床半步。
她洗澡的时候,尽管只会听见卫生间的流水声,江源也从不会在屋里呆着。等她头发都吹干了,他才会重新出现在房间里。江源站直身子,手插在兜里,未曾抬眼道:“没事。”
见姜烟拿着睡衣,话说完,他果然像平常一样消失在屋里,直到她睡着的时候,也没有再出现。
屋里的灯关了,江源回到了不周山别墅,姬长焰和李大山也在睡觉,他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到来。
今天晚上其实是他自己去姜烟的身边的,随着自己记忆的恢复,他们之间的捆绑逐渐消失了。
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坚硬冰块,如今慢慢融化,很快要变成一滩不受拘束的流水。
最初的时候是推迟几分钟,如今捆绑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晚,早上却解开的越来越早。
本是期待已久的事情,他却开始遗憾。
那镯子本来就是她的,只是原本里面还封存了自己的记忆,如今物归原主,他却不想就这样离开。
这几天晚上,他都在试探两个人的捆绑是否还在。
今晚同样,他还在等待那个突然去到她身边的时候。时间慢慢游走,江源往常夜夜清晰的大脑开始混沌,等不到去她身边,他竟然困顿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管开心还是痛苦,他逐渐得到了逃离时间片刻,修生养息的能力。
照常是六点,生物钟已经养成,姜烟再困,都会在这个时间段迷迷糊糊醒来,哪怕只是看一眼空荡荡的屋子,确定江源已经走了。
夏季就要过去,天黑天亮的时间向前移走。
她在模糊中看见了身边起伏的轮廓。
江源睡在她的旁边。
江源睡在她的旁边!
姜烟的瞌睡虫一下子被吓走了,她捂住嘴无声尖叫。随后却开始盯着他高低起伏的侧脸开始发愣。好奇怪,他说他是鬼,却似乎拥有体温和呼吸,他直直地睡在身边,臂膀挨着她短袖下的温热肌肤,胸膛微微起伏。
天哪,原来,他是会睡觉的!他这样的时候完全是个普通人啊,姜烟近距离观察过高歌和段小倩,他们二鬼跟江源是不同的。
不过也是,江源都每个月烂一次了,想必这具身体是真的肉身?
姜烟的床是一米五的,平常自己一个人睡得时候觉得无比宽敞,如今躺了江源,整个床铺都变得狭小逼仄起来。
她十八年的人生里,床上唯一常出现的就是蔡思秦。如今,她睡在床的里侧,手脚僵硬,呼吸都好像不会了。
她要收回昨晚认为江源守礼的话!
感受着一晚上睡飞到肚子上面的睡裙,姜烟面对他淡然的心此刻翻江倒海,光线昏暗,她慢慢坐起身,脸庞烧红,心中羞涩又愤怒。
等她先下床去,再把床上这个家伙弄醒!
然而,她刚刚小心地坐起来,本来睡着的江源却醒了,没有往日吓人的凶狠,他今日睁眼带着些许的茫然。
旁边的姜烟撑着手臂,正准备坐直,她乌黑的发从肩头一边倾斜,飘然摄人心魄。动作小心翼翼,不施粉黛的脸庞白皙红润。
这么多年了,一睡觉就开始做梦了?
江源如梦似幻般抬起手臂,摸她倾斜的发丝,那发丝从指间滑过,滑进人的心头。
“江源!”
姜烟一声怒斥惊醒了尚且迷蒙的人,江源眼神瞬间清明,打了个激灵。
本来准备悄悄起来的人见计划失败,像被烧红的炭烫了一样,瞬间蹦到床下,啪地一下打开灯。
“你为什么睡我床上?”她叉腰质问。
“我——”江源哑了一下,这就得从两个人捆绑逐渐解开开始说起了,现在显然不是长聊的时候。但床前的人怒气冲冲。
“对不起。”他先道歉,然后坐起来猛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姜烟被这动作惊到,下意识迅疾转身。
“我这样是有原因的。”江源坐在床边,看着她僵硬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可爱,眼底不自觉带上笑意。
姜烟:“什么原因!你说,我看你能有什么说服我的解释。”
江源顿了顿,还是开口解释。
姜烟听了以后却越发觉得人生魔幻了,她想过两个人可能前世有纠葛,但没想到是这样。
“所以,我是公主,你是我的仆人,小绿是我的陪葬物品,你给我守墓,拿了我的陪葬物品作纪念,就被迫封存记忆在里面等待物归原主?”
嗯,她一直很会做总结。
江源听着她跟闪过PPT一样的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虽然他说的也很简短,但从她口里说出来怎么这么不对味儿呢?
姜烟摸着下巴:“那意思以后我两就没关系了?这捆绑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解开?”
他心梗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垂下眼睑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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