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流血?
他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公主身体无恙,云妈妈对石头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她站在床前道:“小子,这是长烟公主,你昨日冒犯殿下,但殿下良善,是她救了你的性命。”
石头默不作声。他不太知道公主和殿下是什么身份,毕竟他年纪尚小时听不懂,年纪稍大时只为冷暖和生计而挣扎,成日里听到的称呼不是七大姑八大姨就是野种之类。到如今,他也才十岁而已。
所以,公主?殿下?大概和第一次知道野人是一个感觉吧。
“殿下,他醒了,不然我们回正殿吧。”云妈妈见这小子不说话,只一副沉默痴傻的样子,私以为他是个木讷的。
长烟很新鲜,她身边一直都是些妈妈婢女,并没有和别的孩子玩过,毕竟身体不允许,所以正兴奋着,哪里愿意走。
她撒娇:“不要,我要他陪我玩。”
石头被指了一下,眼睛眯着看了一下人?有人叫他陪着玩啊,倒是新鲜。
长烟又想起什么,说:“云妈妈,他要吃饭才对。”
“殿下,我已经吩咐过了。”云妈妈刚刚见人醒了,就跟门外的下人说了几句,叫端来饭食。
不一会儿。
看着三两口接连喝了两碗粟米粥,还一副意犹未尽的人,长烟瞪大了眼,石头端着空碗,她从他手里拿过来端着看了又看。
这跟她吃的碗大小一样啊!
长烟看向盯着她的石头:“你,还要吗?”
石头犹豫地点点头。
云妈妈竟然有些开心:“来人,再去端来,另外煮些清淡的肉食。”她看见瘦孩儿吃饭就高兴。
她们殿下要是一顿饭吃那么多,那该多好!
石头吃了五年来最饱的一顿饭,他现在浑身有劲。
云妈妈看向旁边婢女端走的一口空锅,两个空盘。
这可比大人还吃得多!石头被公主和云妈妈震惊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便利索的起身穿好衣裳鞋袜。
穿了这么多年的短衣服,今天头一次穿到稍微长的,他竟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件可以穿很久吧。
他犹豫着,犹豫着,眼睛看着两个人,心中忐忑,一步一步迈出门。
她们为什么要这么盯着他,是因为他吃了太多的东西,不高兴吗?
石头出门。
原来他在偏殿的住处是在一专供下人们洗漱的房间旁边,一旁是三面有墙,一面敞开的空间。里面堆放着许多木盆,每个木盆上面搭着巾帕。靠墙的角落有一口大水缸,和石头胸口一样高,每天都有人负责打水供给大家洗漱。
石头并不知道,他只是有点口渴,醒来就渴了,只是刚刚忙着吃饭。
云妈妈和长烟震惊后跟着他出来,正准备问他点什么,见石头似乎拿起水瓢要喝水。
那缸里的水已经见底,石头手不够长,够不到。
他一个思索,然后双手抱着大缸,像端着一个碗,让水流到水缸边沿,把头伸进去喝。
这其实跟他在溪边喝水有点像。
往常他就要负责王家打水的活儿,今天既然喝了人家的水,还吃了人家的饭,实在还不清了,待会儿看他们要把他怎么办。
打也好,要他干活儿也好,反正吃了饱饭,不亏。
云妈妈,姜烟:“!”
他,好大的力气!
院子里的几个仆人也是目瞪口呆。
石头喝完水放下水缸,就见到满院子的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这水不能喝?他心里忐忑。
长烟噔噔跑到他旁边,然后盯着石头道:“哇!”
石头:“?”
他犹豫再犹豫,看着公主道:“你要喝水?”他把手又放在缸上,眼见又要把水缸搬起来给小姑娘灌水。
长烟摇头:“不喝,我看你喝。”
石头:“......”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看别人喝水?
如果是王麻子看他喝水,估计心里是想上来给他一脚吧。
云妈妈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小子,你叫什么,家住何处,为何出现在不周山?”
她本来准备人吃完饭就问的,结果被这孩子震撼了两次,差点忘了正事。
石头今天吃饱喝足稍显雀跃的心突然沉了下来,随后垂下了眼眸。
云妈妈见这孩子又不说话,皱了皱眉头,这些应当在大王来的时候盘问清楚才好。
石头终于开口,声音比较刚才,似乎充满迷茫,他说:“不知道。”
云妈妈见状,怀疑这孩子是个乞儿,脑子发热已经烧糊涂了,她摇了摇头,看大王他们来怎么定夺吧。
长烟却严肃地肯定道:“你怎么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啊,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医师说过,我不能一直发高热,会烧坏的,你肯定是昨天发高热烧坏了!”
石头:“......”
他没烧坏。
长烟自言自语:“那这样吧,我养你好了,看到没,父王说了,这座山都是我的,这座行宫也是我的,我分你一间住好了。”她小手挥舞,财大气粗。
石头却不敢说话,他没有听过这种话,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他连答应都不敢。他再次怀疑,这可能是在做梦。不用他答应,云妈妈已经替他回答:“殿下,不可,小子来历不明,等大王和王后来了再定夺吧。”
长烟思索:“那好吧,等父王了来了我自己跟他说,母后肯定会答应的。”
姜王和王后第二天就来了不周山行宫。行宫就在王城远郊,一日的时间可以到达。
此次随行的,除了侍卫奴仆,还有国师钟相。
钟相就是提议给公主修行宫的术士,其擅长阴阳术数之学,这些年,辅佐姜王,与大王讲经论道,护国安民,被授予国师之位。
见大王和王后要来不周山看望公主,他也申请跟着来看看自己当初提议设计修筑的行宫。
行宫正殿内,长烟和石头正玩的高兴。
“你能抬起这个吗?”长烟昨日被水缸震撼,今日忙着看表演,院里有两排花坛,里面分别种着一棵还未长成的青松,树还小,如今做盆景观赏,长成后再移栽各处。
石头跟着小公主,一天内,尝试举起碗盆米面,吃饭后来正殿,尝试举起桌椅板凳,如今,要尝试举起花坛?
原来这就是陪她玩?那还挺奇怪的。
石头听话地过去,他希望这场梦可以不醒。
这花坛连土带盆带树,确实很重,他一个使劲,脸憋得通红把花坛抱了起来。
身后的主仆一串人:“!”
踏入殿中的姜王和王后:“?”
钟相大冬天拿着把羽扇,嘴角的笑僵住:“?!”
正殿内,姜王和王后坐在正中问责,石头面无表情站在殿中,云妈妈在一旁忐忑地说着前日公主受伤发热的事情。钟相站在姜王左侧,幽深的目光落在下方的孩子身上。
石头只听见威严的嗓音:“小子,是你冒犯长烟?”姜王听完描述,他怀里抱着公主,看了看她光滑的脖颈,皱眉盯着下方的孩子。
王后听了话也担忧,朝着长烟伸了伸手,公主从她父王怀中下来,噔噔跑到母后身边,解释道:“母后,是长烟自己不好,你和父王不准罚他。”
石头始终一声不吭地站着,他其实并不害怕审判和惩罚,只是遗憾好日子的时间太短。
富丽堂皇的行宫,孩子心中充斥的是潮湿和阴暗,他看着那个笑意盈盈的小公主,心中有一瞬间起了一些恶念,为什么会有孩子过得这么好呢?这女孩这般病弱的身子,早该被遗弃才是。
在王家村,在王家,她活不过半天。
钟相看着上方的天伦之乐,又打量着看向下方看似木讷的孩子。
他转头对姜王道:
“大王,依臣看,此子高鼻长目,面若斧凿,小小年纪,隐有奇人之像。且其身体强健,天生神力,浑身负伤,少衣赤足,仍可登不周山顶。寒冬发高热,夜卧荒野,醒来却眉目清明,可堪称奇人也。”
姜王听到此言,正色道:“那依钟相所言?”
钟相:“臣以为,小儿为殿下所救,是与殿下有缘,大王可谴人悉心教导,文治武功,必有所成。假以时日,上可为近臣,下可为家奴,忠于殿下一人。”
姜王看了看下面的孩子,本来看公主身体无恙,又这么喜欢,正苦恼着。听了此话,他觉得甚好,只笑着大声道:“好,好极!”
他转头对着公主试探道:“长烟,父王与你在不周山找个玩伴可好?”
长烟嘟嘴摇头:“不,不要玩伴,我就要他!”她指着下面的石头。
石头捏紧了拳头。
姜王大笑,将姜烟抱起:“可,都随长烟心意。”
姜王后也笑,她满头华丽珠翠,看了看男孩,思索后对着姜王说:“既然如此,大王不若与此子赐名?”
姜王抱着姜烟:“既然与长烟有缘,那也是与寡人有缘,就赐姜姓。至于名,以后既是长烟的人,便由长烟来取?”“好啊,那我要叫他姜圆!他太瘦了,比长烟还瘦,我们都要像雪妃,长得圆圆的!”
这,殿内众人看向“姜圆”,小子赤足站在殿中,狼孩一般凶煞,姜圆一名实在不搭。
钟相失笑,他以为男孩悉心教导,长成之后必定名扬姜国,是以多有关心,见大王面露犹豫,于是上前再次进言:“殿下既喜圆字,何不取水源之源,既有圆音,也是源自殿下之意。”
姜烟搂着她父王的脖子,不知道听懂了没,只拍着小手道:“好,就叫姜源。”她挣扎着从姜王怀中下来,前去牵男孩的手。
“听到了吗,你愿意叫姜源吗?是水源的源,是我取的源哦!”
石头慢慢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试探着勾起嘴角,随后抬头,看着救他的神女,笑了一下。
“嗯。”他点头。
“那你以后要陪我住在行宫哦,就是这里啦,要陪我玩!”姜烟牵着他的手指了指殿内。
陪她玩?住在这里?姜源心头震动。
人生的改变让他的手指不自觉微微颤抖,一切皆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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