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找到了他的踪迹,那位就连宫中无数珍馐美味都挑剔不已的皇子,现在居然会对庶民那些粗糙的难以下咽的东西狼吞虎咽,要是放在平曰,他恐怕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吧,在宫里,他是如此的高傲,就连一丝一毫的瑕疵都不能进入他的眼中,可现在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可以用来果腹的包子,我苦笑不已,这种事情若是传到他父皇的耳朵里,恐怕就连那个人也会被惊得目瞪口呆吧。
可我又害怕起来,我害怕他会因为他的不谙世事而被人掳走,害怕他会吃不饱穿不暖。但现在我却丝毫没有办法帮助他,我只能祈求苍天的庇佑,祈祷他能够平平安安,直到我找到他。
那个包子铺的老板果然没有猜错,在一个毫不起眼的,似乎只有力巴才会去的面馆里,我再次找到了想要听到的消息,那个孩子,果然在这里徘徊了很久,他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他是怎么熬过这几天的......我已经不敢想象了,贵为皇子,却要像个平民一般为普普通通的一曰三餐而发愁,我不禁有些困惑,十五皇子,为了要找到一个识得你心的人便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这么做值得么?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回答得了这样一个问题。在我离开那里的时候,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小孩子笑哈哈的撞到我的腿上,似乎在跟什么人玩游戏吧,那根不时放在嘴里吮吸一下的糖葫芦一下子就掉到了我的鞋子上,湿湿的在上面蹭了一块糖衣。
“大人!”几个随后而来的侍卫一下子涌了过来,仿佛那是把淬过毒的锋利的匕首,而不是一支可以让一个小孩子都舍不得放在嘴里吃掉的糖葫芦。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自己没事,一转身就看到了那双仿佛噙着泪的明亮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被我身边那些突然冲过来的人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吓着了吧,即使我蹲下身子,微笑的朝着他伸过手去,他也只是一言不发的呆呆往后退缩。我不禁有些沮丧,在宫里待了那么久,大概就连街上的孩子也会害怕我身上带出的那股阴冷之气吧,深宫里的寒意,就连最热的三伏天都无法完全驱散。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他可以比一个成年人更轻易的探知一个人是好是坏。扪心自问,我虽然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坏人,却也跟好人沾不上边,宫中勾心斗角之事时有发生,给那位以铁血手段统治着大周数十年的皇帝善后,赐死某位犯了戒的贵人妃子,我全都做过,可我做过的最令我抱悔终生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递给芙婉的那杯毒酒。
我苦涩的笑着,那个孩子看着我的表情不再是委屈跟难过,而是害怕跟惊恐时我便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跟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里那张已经腐朽的面容一样,大概现在,就连我的心也会慢慢的腐朽掉吧。
“爷爷,你哭了,”一只温暖的小手悄悄靠近了我的脸,胖乎乎的手指轻轻的为我拭去那滴就连我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泪水,那一刻,我突然从那清澈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仿佛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时后的自己,也曾像这样无忧无虑的笑过。
“爷爷别哭,看,”另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到了我面前,“我再买一串糖葫芦,咱们一起吃好不好?”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把我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阿虎,你跑哪里去了?”一个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从一家正往外腾腾冒着热气的小店里走了出来,高高撸起的袖子上有着淡淡的被水雾打湿的油腻,看到我面前那个孩子后,俏丽的脸上一下子白了。
“这位大人,”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把那个小男孩拉到身后,那个小姑娘突然跪下了:“我家弟弟年幼不懂事,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大人?”难得会有一个有着这份眼力的姐姐,我笑着摆了摆手,突然从那个半醒半睡靠在街角打盹儿的人那里拔了一根糖葫芦递过去,顺便对那个努力要从小姑娘背后探出脑袋的那个孩子扮了个鬼脸:“这是我们约好的,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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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他的时候我竟然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惊喜,连我自己都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或许是在同情这个孩子?或许,仅仅是想要不自量力的去为他遮挡最后一次风雨。
皇帝的命令不止是发到了我的手里,还有所有州县衙役,并没有告知内情的他们只是被命令,上头要找一个十几岁年纪的少年,发给他们手中的肖像画上细细的画着十五皇子的一笔一笔,却唯独没有写上他的名字。
他是他的父皇挑中的人,他是被他的父皇选中要继承大宝的人,虽然他可以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那个阴森冷暗的皇宫,但他终究要被送回去。他是皇子,皇子与庶民之间永远都有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纵然可以相伴一时,却不能相伴一世,天子和庶民之间,他只能选择一个,这也同样是那位在盛怒中的父王给他的最后一个选择。
可明明知道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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