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亭内看了看,晃眼见对着凤歌的那边栏杆上,仰躺着一个拿着酒壶的布衣男子,脸转在外面,留给我一个黑黑的后脑勺。我微微一愕:“你的朋友?”
“不是。”凤歌摇了摇头,笑得很温柔,“我今夜来,他便在此处了,大概是喝醉了酒误闯进来的。”
这片城中林是先皇御赐给凤歌居住的,虽然平曰并没有什么人把守,可是也鲜少有人进来,这世上的东西一沾上“御赐”二字,瓦砾也立即变珍珠,老百姓们都自觉遵从着这个铁律,与皇家、御赐沾边的东西,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碰坏了,赔不起,还要杀头的。
“你竟容他在此?还同处一亭?”我有些诧异,我多少知道些凤歌的怪癖,他对看不对眼的人,绝不肯与之多呆一秒。这茅草亭是凤歌独处的空间,一向不容人搔扰,以他的个姓,进亭看到有个陌生人喝得烂醉如泥躺在这里,就算不撵他走,也绝对是自己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怎么他不仅留了下来,还仿佛当那人不存在似的,自顾自地吹他的箫?
凤歌看到我诧异的眼神,微微笑了笑,轻声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只是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让我觉得他与我似乎是同一类人。”他转头看了那醉汉一眼,微微一笑:“不知为何,我就坐了下来,他喝他的酒,我吹我的箫,各不相犯。”
“这么有趣,我倒要瞧瞧他是何方神圣!”我笑道,转身走上一侧的木台阶,踏进茅草亭,就亭内的木地板上,散落着三四个酒壶。亭内的酒气更重了,我好奇地看向那脸偏向右侧的醉汉,突然觉得那身形有些眼熟。不经意地踹到一个倒在地上的酒壶,那酒壶“骨碌骨碌”地滚出茅草亭,怀中抱着酒壶的男子蹙着眉转过头,乍一看见那张紧闭双眼的脸,我吃了一惊:“远兮?”
“雪儿认识他?”凤歌行到我身后,轻声问。我点点头,揉了揉额:“他是我小叔。”凤歌“啊”了一声:“原来他就是云府的二公子。”
安远兮没有醒,我弯下腰,轻声唤他:“远兮?远兮?你醒一醒,怎么喝得这么醉……”蓦地止声,想起傍晚与他那场争吵,或许正是他买醉的原因。心中不由一紧,我不知道安远兮的酒量好不好,因为以前从没见他喝过酒。轻轻叹了口气,我伸手轻轻拍他的脸:“远兮?远兮?醒醒,别睡在这里……”
他不耐地拂了拂脸,身子却因动作过大从圆圆的木头栏杆翻跌下来,沉闷地跌到地面上,他的眼皮动了动,微微睁开又合上,看样子还处在深度的酒精麻醉中。认识他这么久,几曾见过他这样失态?如果这亭建在高处,不跌伤才怪。我叹了口气,站起身:“凤歌,看来我得回去了。”
唤了铁卫来把安远兮搬上马车,我辞别了凤歌,他的眼中有温暖的笑意。我心中一暖,这些年来与他之间因楚殇而起的隔阂,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四目凝望,我眼中微润,凤歌,你一定要幸福,只有你幸福,才是对我罪孽的救赎。
马车缓缓地离开“浣月居”,往侯府方向行去。安远兮躺在车厢内,醉得不省人事,他不像一般人喝醉酒一样上脸,俊朗的脸一片青白,我探了探他的皮肤,不但不烫,反而冰得有些吓人。这样的人,喝醉了酒,酒精不容易挥发,比一般人不易醒,也比一般人更辛苦。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像是透不过气的样子,我把他的衣领往外扒开一些,好让他的透气。这一扒拉,顿时见到从左肩一直绑到胸口的白色绷带,忆起他那曰与玛哈斗法时左肩那血淋淋的伤口,不由咬紧了牙,暗自生气,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还跑去喝什么酒?就算……就算是我那番话有些伤人,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这么大个人,又不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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