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五年,春日子夜。
李念是被一阵凉意激醒的。
星辰万里,四野空旷无人。
她呆坐在地上,迷茫地环顾四周,目之所及,皆是些荒凉破败的模样。
脑袋转得狠了,头顶上莫名多出的拉扯感,伴着钻心刺骨的疼意,一下就让她醒神了大半。
这是哪?又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时值春初,冬雪刚融,山里地面上依旧往上冒着凉气,她身上只穿了身男装,单薄得很,如今山风吹过,吹了个透心凉。
她打了个机灵,下意识缩了手脚。
那时,手腕上传来哗啦一声。
李念一惊,低头眯眼看去,这才发觉自己何止是莫名受伤这么简单,她左手手腕上,居然拷着一只漆黑锃亮的铁镣,冰冷刺骨,坠得她半个胳膊疼。
李念下意识拎起锁链,试探着拽几下。
荒山野岭,偶有狼叫,这时候还多冒出一条链子,她不傻,几件事组合在一起,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深。
此时她心如擂鼓,只求链子尽头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让她还能得一线生机。
那链子大半埋在落叶里,她一边扯,一边扒开落叶,没多远,就瞧见了尽头。
只一眼,她血往头上冲,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往后半步。
黑夜之下,链子尽头居然是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他颜面朝地,一身白衣,看不到胸口的起伏。
该不会是死了吧?
李念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半晌才强行让自己平复下来。
她伸手从一旁摸出根木棍,探身戳了几下那个生死不明的男人。
“喂,醒醒。”
木棍戳着他的腰,推着晃动好几下。
李念手停,那晃动也停。
她不死心,又更加用力地戳下去。
结果除了地面落叶被碾压后传出的沙沙声,什么别的反应也没有。
这怎么办?
她长叹一口气,扔掉手里的木棍,登时有些卸力,坐在落叶上倍感无助。
这镣铐极粗,连着一根每一节都有两指粗的大链子,她一个女子想要空手撬开,显然是痴人说梦。
可不弄开,链子尽头连着这么个生死不明的主,她想自己跑了活命去,都拖不动。
李念哀叹一声,干脆大着胆子凑过去,将他身子翻过来,面朝上,伸手探探鼻息。
还活着。
她松口气。
那男人的容颜在月光下镀上一层清冷淡漠,他眉眼舒缓坦然,五官大气,纵然此时陷入昏沉,也难掩身上那份恰到好处的温文尔雅,是极好看的。
李念被这面容怔了一下,回顾自己这半生,除了那个鬼话连篇的烦人哥哥之外,还真找不出可以与之抗衡一二的俊俏郎君。
就是可惜了。她咂嘴,这么好看的人,偏偏要在这种山野之地里冻上一晚,就这么个天气,待明日日出,人八成要冻出毛病来。
寒风吹过,她后背心打了个寒颤,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不行,要是被硬生生拴在这么冷的地方,就算是她,也不行。
得想个办法。
这念头电光一闪,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李念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她望过去,就见一小众人举着火把,快马加鞭奔驰而来。
她心头一紧。
天下初定,劫匪流寇众多,这个时间会往山里跑的,定然不是什么善茬。
她慌忙看看四周,瞧见身后不远有个低矮的灌木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捡起铁链子,抓着那白衣男人的脚踝,轻道一声:“兄台,得罪了啊。”
说完,头一仰,牙一咬,拖着他就往灌木丛里拽。
果不其然,她刚抓一把蒿草,蹲在那躲好,就听那个领头的男人骑在马上,扯着缰绳原地转了一圈,大喝道:“搜!给我仔细搜!大哥说了,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马上下来的人,一个个膀大腰圆,举着火把,手握大砍刀。
李念的心悬在嗓子眼上。
她两眼大撑,于黑暗中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脑袋里一直在想脱身的法子。
“你这书生,还挺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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