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只是云梦阁对面的偏房,以她们的身份,能在这镇南王府有个一席之地就不错了。
但眼前的侍女误以为她是在云梦阁当差的丫鬟,见她年纪小,厉色稍缓:“世子殿下就要回府了,你快去把衣服换回去,免得世子殿下见了责怪我们治下不严。”
虞芙一惊,“殿下回来了?”
侍女:“嗯,刚派人传来口信,估计这会儿都已经到了门口了。”
见虞芙还愣着,赶紧催促道:“动作麻利点儿赶紧走,一会儿可别出来碍世子的眼!”
虞芙懵懵懂懂地往回走,赶上这个节骨眼,这书店肯定是去不成了。
黑云压顶,天色越发昏暗,江南别院的雅致在天气好时,是一道秀丽的风景线,可在这昏天暗地的环境下,可就让虞芙难办了。
哪里都像是迷宫,一环套一环的迷宫。
走了许久,忽地听到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心里一喜,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不远处,谢玄瑜脱去身上的披风,管家赶紧伸手接住,隐约可见披风上染了血迹,联想到刚刚门外的事,管家脸色一变。
杀伐果决、雷厉风行,这便是坐镇东南、让人闻风丧胆的谢玄瑜。
一声惊雷落下,如石子般大小的雨滴哗哗落下,砸在房檐上、青石板上,暴雨携着冷风,将弥漫在谢玄瑜身上的血腥味带走。
沿着廊柱,他缓步朝前走,音调清冷:“母亲近来身体如何?”
管家佝偻着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夫人身体尚好,只是前些日子老夫人病了,夫人亲力亲为地照顾,消瘦了不少。”
谢玄瑜脚步一顿,从怀中取出一枚小瓷瓶递给他,“我从南部带回来了一味药,对纾解头疼十分有效,你稍后派人送过去。”
管家一愣,接过药后,抬眼小心试探道:“夫人也常派人问殿下何时归来,心里十分挂念,殿下不若亲自将药送去?想必夫人她……”“不必了,”谢玄瑜打断他的话,脚步轻抬往前走,“你派人送去即可,稍后雨停了,我还是回将军府住。”
管家心底叹了声气,无奈道:“是。”
寻常人家游子归家,必定先看望母亲,可谢玄瑜和母亲谢夫人的关系,自五年前他承袭爵位以来,可谓是如千年寒冰,终日未曾融过一丝一毫。
江南庭院曲径幽深,管家慢吞吞地在后面跟着,看着眼前高大挺括的背影,不由心生几分感伤。
这座宅子,规模是杭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可实际上里面连一个主人也没有。
夫人自镇南王驻扎北境后,就再也没有在王府里住过了,而谢玄瑜也一直住在他师父的宅子里。
偌大的镇南王府,没有一个人把它当成家。
管家感慨了一番,忽地想起了谢夫人此前的吩咐,继续道:
“殿下不在的时候,夫人收留了一对孤女,她们本来投奔的是林府,但是夫人说林府人满了,就送到了府上。”
听到这话,谢玄瑜脚步一顿,蹙眉:“一对孤女?”
上位者习惯性的威压,不自觉地就散发了出来,管家知道谢玄瑜不喜外人进府,这宅子十几年都没进过新人了,可谢夫人的心思……他一个小小管家哪里敢去揣测。
管家腰压得更低了,即使面对曾经看着长大的小主人,嗓音也不自觉有些发紧:“她们的父母以前在林府当差,母亲还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后来两人出府成家,生了一双女儿。”
“几月前,她们父母被山贼杀害,这才北上投奔林府,夫人瞧着可怜,就留了下来。”
暴雨不歇,天色昏暗仿佛夜幕降临,不远处已经有侍女开始掌灯。
谢玄瑜看着雨幕,眼里幽深如海,“就凭这些?”
镇南王府、林府,不知多少奸细绞尽脑汁想要进门,北面的皇室、东北的齐王、南部的倭人,一个个虎视眈眈。
管家自然明白谢玄瑜在说什么,赶紧解释道:“殿下放心,她二人绝不是奸细。”
“她们姐妹俩到时,老夫人已经病了小半月了,就连茶水都喝不下,夫人急得差点儿也病倒了,还是她们做了一份莲花藕粉羹献给老夫人,老夫人精神才好转了些。”“这莲花藕粉羹,曾是她们母亲自创的菜式,只有她会做,老夫人还笑着说和当年味道一模一样。”
谢玄瑜神色淡淡,默不作声,管家瞬时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若是谢玄瑜一回府就把虞氏姐妹给撵了出去,他还怎么给夫人交代?
“此外,夫人也是亲自认证过的。”管家没办法,只好把谢夫人搬了出来,“夫人对她二人的母亲十分熟悉,她说那小妹的模样,简直和她母亲一模一样,必不能有假。”
“而且夫人派人去她们的家乡查,确实如她们所言,不曾有假。”
谢玄瑜静静地听着,本来还以为母亲只是心善收留了一对孤女,可这一番话停下来,便觉出了几分异常。
母亲除了侍奉祖母,便只一心礼佛,对外事何曾如此费心?
如今各方势力波诡云谲,他没什么心思来应付府里这些小事。
“拨出几两银子,把她们打发出去。”谢玄瑜神色漠然,语调没有一丝情绪,转头朝管家看去,眼里多了几分告诫。
“以后,不许外人入府。”
管家一怔,默默垂首:“是。”
暴雨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管家知趣地去做吩咐的事情。
在走廊什锦窗的另一面,虞芙蹲在窗下,用力捂住自己的鼻息,斗大的泪滴不断地往外滚。
她曾想象了无数次见到王府世子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狭窄逼仄的回形走廊上,与他一墙之隔的距离,先听到这么残酷的话。
而她,隐藏在不透风的角落里,几乎没有为自己争取留下的机会。
生如草芥,谢玄瑜不过随意的一句话,就将她逼进了绝路。
忽地,她肩上一重,脖颈传来一阵冰冷和刺痛。
身后传来一道冷漠清亮的质询:“你是谁?躲在这里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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