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若定不敢再靠近,变出人形,捏个御风诀,将白语冰送至岛中,调头自行离去。
白语冰落地险些摔个狗啃泥。化血鲮晶木伸出枝条,轻而敏捷地勾住了他的嫁衣后领。
“道君,”一个女声冷冷地说道,“往我身上撒尿的小滑头又来了。”
说着话,无刺的枝条尖儿,还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笞了一记。
白语冰嗷地叫了一嗓子,诅咒了化血鲮晶木一通,行尸般一蹦一跳,行至一处残破的屋舍前。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坐在屋檐下,摆弄着一口打满补丁的麻袋,正荒腔走板地哼着歌儿。
“三十六天天外天,九霄云外道三千,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志不坚。”
白语冰挣扎上前问道:“师父,你老人家这又是打哪拾破烂归来?”
“去去去,”衣衫褴褛的男子把麻袋一捂,“你这小滑头,没事少来添乱!”
“师父,我是来孝敬你的,我给你带了件法宝,你看——我身上这嫁衣如何?”
“九百九十九根捆龙索织成,值两千九百九十七枚上等灵石……孽徒!你又闯了什么祸?”
白语冰这师父是个散仙,名为陆压道君,以拾破烂和舌灿莲花见长。
譬如,他收白语冰为徒,曾夸海口,说过“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更在前”的狂言。
收徒之后,除了以查验被毁龙丹为由撸龙取乐,他就没干过正经事,常唆使白语冰偷鸡摸狗。
这德性,看上去像是凡界的丐帮好汉成仙。
白语冰拜师一百年,想要重筑自己的冰魄龙丹,却只学了些修真人士炼气筑基之法,也毫无怨言。其他神仙削尖脑袋当官挣功绩,唯独他这师父是仙界的一股泥石流,真个与他臭味相投。
身子一歪,他一不做二不休,倒在陆压道君腿边,把凤皇逼婚的事讲了一遍,放声干嚎:
“师父,我还是你老人家的卿卿宝贝徒弟吗?你老人家可要给我做主啊!”
陆压道君听得两眼一翻,掐指作卜卦状,嘴里念念有词。
仔细听来,声音哼哼嗡嗡,念的却不是天干地支日星象纬,而是“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末了果断一摇头,一副神棍嘴脸,说道:“世无无因之果,为师帮不了你。”
白语冰也没指望这拾破烂的师父能给他出头:“师父,你是老光棍一条,我是小光棍一条。干什么便宜了那凤皇。是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只要我俩合籍结为道侣,我就不必嫁去神界了!”
陆压道君浑身一震,破罐子破摔也不是这个摔法,抠着脚趾泥沉吟不语。化血鲮晶木挥着枝条怒道:“放肆!道君什么身份什么修为?说出这等以下犯上的话来,你这小滑头也不怕折了寿!”不就是个拾破烂的叫花仙吗。
白语冰笑道:“师徒合籍一同修道,不一定要有夫妻之实。师父你行行好!虽说我现下法力低微,但等我重筑龙丹,我一定会保护师父,把整个仙界的破烂,不,宝贝都献给师父!”
陆压道君啼笑皆非,忽叹了口气,伸出抠过脚的手,顺了顺白语冰一头散乱的银毛:
“徒儿,所谓神仙妖魔者,无不是夺天地之造化,固自身之真元。古往今来,以神仙之尊而入魔者不计其数。何也?我道无涯,学也无涯。性命双修说来易,却有多少人为保命而迷失心性。”
白语冰眨巴银睫。他早已听陆压道君讲过——
修道讲究“性命双修”,“性”指心志学问和秉性,“命”指法力运道和寿命。
以法力服众是下乘的,似地痞打架斗殴,揍到对手也没了脑子,叫一声服不服。
真正的大圣大贤之辈,舌灿莲花,说一两句心得体悟,就足以改变众生,造福后世。
然而,这和他合籍的提议有什么相干?只听陆压道君长篇大论:
“性命双修,要紧的是性。只要心性达乎道,蚍蜉也可飞升。时下,神仙妖魔修真各界,却误把法力的高低当做道行的深浅来论尊卑。总想与天地齐寿,为此掠夺世间灵气,彼此倾轧吞噬。看似气焰嚣张,实则内心惶惶。唉,诸神魔有命无性。此乃天地沦坏之兆,必将引来无量大劫啊!”
白语冰似懂非懂一点头,不明白陆压道君为何突然杞人忧天,抨击起各界的歪风邪气来。
陆压道君道:“就说你罢。昔年你的龙丹被毁,今日你被凤皇逼婚。如此种种,皆是你的劫数。究其根源,你心浮气躁,尚欠磨练。欲破此劫数,唯有渡人渡己。徒儿你此番嫁去神界,用心辅佐凤皇,助他化解天地无量大劫,你的劫数也自解。福自己求。为师爱莫能助,你好自为之。”
“师父,你怕不是在糊弄我?”
白语冰回过味来,师父这是不想与他合籍,编一套瞎话,忽悠他入凤皇的后宫。
什么天地无量大劫,他一条自身难保的小海白龙能做什么?
难道他把屁股给凤皇玩一玩,还能立下奇功,拯救天下苍生不成?
陆压道君一捋须道:“信也罢不信也罢。远的,天机不可泄露。为师就说近的——昔年你龙丹被毁,命数本已尽。你兄长白语霜救你心切,历天火神雷飞升神界,向青龙孟章神君求助,替你重聚魂魄。如此改命,报应落在他的头上。你不去神界圆此因果,你兄长灰飞烟灭只在旦夕间!”
“也就是说,”白语冰俊脸一沉,神色正经几分,“凤皇不玩我的屁股,我大哥就会嗝屁。”“开口屁股,闭口屁股,”陆压道君拧起他的耳朵,“孽徒,你以为凤皇像你这般污秽吗?”
“哎呀!师父你轻点,凤皇本就是惦记我的屁股吗!我的龙丹都没了,他还能惦记什么?”
说凤皇惦记他的屁股,白语冰自认已是留了口德,他还有一句“死断袖”没骂呢。
不过,转念,想起性命双修性最要紧的教诲来,他十分宽容且有智慧地从自身找原因道:
“哎,也怪我,生得太过招蜂引蝶。天妒英才说的就是徒儿我了。”
话说到此处,他又坐地炮似地干嚎起来:“师父,徒儿不孝!不去神界,凤皇会杀了我全家。去神界,屁股不保,小命恐怕也难保,此一别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不能给你老人家养老送终了!”
“……”陆压道君见他真挤出了两滴眼泪,分明是在控诉自己见死不救,略一思索,打开紧捂的麻袋,忍痛割爱地说道:“徒儿你拜师百年,为师还未给过见面礼。你此番嫁去神界,为师赠你吉祥二宝防身。这两件法宝,通天彻地。你要妥善使用,不可胡作非为,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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