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会过滤掉很多人与事,有的来告诉你邪恶是什么,有的来告诉你越善良越被欺。最终你知道了这世间唯一重要的是爱自己。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们的飞机即将抵达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请您再次确认安全带已扣好系紧……”深夜十一点多钟,从滇市飞上海的一架航班上,乘务员的播报音响起。
颜明月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中,她朝窗外看,暗夜里的上海灯火璀璨,纵横的路网像条条巨龙延伸至四面八方。无数明亮的光影,如繁星点缀着这座超级城市的繁华。
再换个角度看,高空视角之下,汇聚在这座城市的无数微小暗弱星光,就像蝼蚁般倔强又努力生活的人们。颜明月感觉眼睛有些湿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从飞机落地那一刻起,她将在这片土地上重启人生。
沪漂,故事重新开始,只是故事里没有了一些人。
颜明月抵达上海的第二天是周六,她用一天时间在非凡广告附近找到一处开间。月租四千元,距公司步行二十来分钟,她如愿在上海安顿好了工作与生活。
她觉得到上海期间发生的所有,跟自己在滇市时的日子相比简直太顺利。
她以为,从沪漂那刻起,她时区内漫长而失意的冬季从此结束。然而生活有时就像个大骗子,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等待你的是什么。
四月一日是周一,颜明月十点钟准时到非凡广告上班,却见大门紧闭,等了快半小时才有一个男的来开门。她进屋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来,在电脑里随便翻看里边的项目信息。
快十一点钟时,钱进来到公司。
“你好,钱总。”
“你好,明月,一会玲玲把幸福园的资料发给你,你先做这个项目。”
客服玲玲加了颜明月的微信与qq后,把资料发过来。
幸福园是个刚需盘,还未开盘但工作量很大。玲玲发完资料,走到颜明月旁边,笑眯眯地说,“先给你打一下预防针,这个项目的策划很难缠,说话很难听,你要有心理准备。”
颜明月皱起眉头笑着说,“有点怕了。”
玲玲将颜明月拉入幸福园的公司群与客户群。过了一会儿,颜明月看到幸福园的客户群里有人发信息,“那篇软文写的什么玩意啊,这么烂,马上重写。”
颜明月问玲玲,“这是谁呀,说话这么冲?”铃铃笑着说,“都给你打过预防针了。”
颜明月瞬间感觉大脑低气压。
好在这个项目钱进只是让颜明月做辅助工作,文案是他的一个前员工在兼职做。
公司的另一个策划小雨问颜明月,“你是不是要负责国风墅?”
她没听说过这项目,“不知道啊。”
小雨说,“钱总说让你做。”
下午三点钟刚过,颜明月手头的资料还没看完,玲玲就对她说,“明月,幸福园要出一个活动方案,他们每周都要做一个暖场活动。”
“有具体要求吗?”
“没有,你看着弄吧。”
其实颜明月有点不高兴,此时的她只是看了项目最基础的资料,以前遇到新项目,至少要看大半天时间才能勉强开始工作,如今这时间太紧了。
程耳向钱进了解颜明月在上海的情况,一个想知道她的近况,一个想更多了解她的过去,加之人情世故,两人自然聊得愉快。
钱进说,“现在有个项目要做活动,我让明月负责。”
程耳很快给钱进发了几个活动方案,“这个可以让她参考一下,我朋友公司做的案例。”
程耳觉得,当初黑力惹恼颜明月的一系列事情,他没有参与其中,她不会迁怒于他。他还觉得,自己在钱进背后若隐若现的露面,帮她说好话,总有一天她会发现。如果她在上海混不下去了,他可以为她在黑力的上位帮上一把,这样她没准会感恩报答。
得了公关案例的钱进转身发到公司内部工作群里。颜明月看过之后,发现五个案例是石城省三家公关公司的活动方案,心里感觉奇怪,钱进不是石城人,一家上海的广告公司,为什么发的全是出自石城公司的方案?
钱进的公司并没有这区域的客户,难不成这是来自石城的人发给他,然后他转发出来的,那么这背后又是什么人?
颜明月想到了黑力,这家公司里的人可没少骚扰过她,莫非畜生把爪子伸到上海来了?她的心情瞬间烦躁。上了半天班,她才发现这家公司算上老板总共才七个人,另外好像还有两三个兼职的,人数是真的少。其实她倒不在乎这些,只要钱给够,环境简单,对她来说就是好公司。
那些所谓的上市公司,大公司,像颜明月这种心思单纯的人,进去是招架不住的。一个不留神,就要被小人捅刀捅成筛子。若在职场宫斗剧里,肯定活不过第一集。
她最怕的是公司坏人不少,钱给得少,工作量却很多,这种环境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她以前在滇市,就是在地狱里苦苦挣扎。
颜明月发现公司的大门处,一个高脚小方桌上摆放着一个神像及供灯、贡果,公司里摆这种物件,应该是财神爷,只不过跟电视或是画像里手捧金元宝的那类不一样而已。
在另一侧墙更高的位置,嵌着一只半边进墙的碗,学过一点风水的颜明月猜测,这大概是招财的一种方式,灵不灵暂且不提,对一些人来说是一种信念吧。
看着这家公司里的一些布置,颜明月心里嘀咕,果然当老板的都很信玄学。
颜明月按常规活动的思路做了一个方案发给铃铃。第二天早上,玲玲说下午幸福园开视频会议。
开会的前几分钟玲玲再次提醒,“明月,一会他们项目经理说什么你都别在意啊。”
很快,颜明月领教了幸福园项目经理的威力。
“做的什么狗屎东西?”“没创意,没新意,没爆点。”“你们有没有脑子呀?”……
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颜明月始终保持沉默,觉得这开发商的项目经理太不尊重人了。做得不好你可以好好说,我这边尽量按你的意见修改,这满嘴喷粪的架势,活脱脱一泼妇呀。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颜明月每天都能听到,玲玲与大广被不同项目的对接人咆哮,“你们懂不懂啊。”“做的东西怎么这么烂。”“这个平面稿要做成立体的,立体,懂吗?”
各式各样的大呼小叫,就像一团团的乌烟瘴气,弥漫在公司的每个角角落落。
广告公司跟开发商的关系,仿佛更多的联结不在于工作本身,而是彼此认为对方是傻逼的斗智斗勇。
颜明月不知道公司到底有几个项目,但好像都是总部在上海的唐黄集团在全国各地的项目。她时不时被安排给别的项目帮忙,写些软文,出点海报。日子就这样不算好也不算坏的过着。
这期间钱进曾让颜明月介绍设计师到公司,她只说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婉拒。这件事的背后,其实是钱进听了程耳的意见。
颜明月没有跟滇市任何人说自己沪漂的事,这让那些一直紧盯她的人没法借机联系,所以想通过钱进让她把自己的情况说出来,但她依然未透露过一字半句。
转眼间颜明月进公司已有一个星期了。下午两点钟时,钱进来到公司,让玲玲准备好电脑去提案。接着又走到颜明月旁边,“明月,你也一起去唐黄提案。”她不清楚啥情况,只是跟着钱进与玲玲一块出门,这时她发现公司里的男同事都不知到哪去了。
钱进带着两人从车库出发,在路上他提醒道,“明月,唐黄的人如果问起来,你不要跟他们说你是刚从云州来的哦。”
“嗯,不说。”
颜明月懂钱进的意思,自己刚到上海不熟悉地域情况,开发商如果知道这样的人服务自家项目,未必会高兴。她能理解,旋即想起来上海面试时的通电广告。
几分钟后到了唐黄集团所在的办公楼大堂,发现公司里消失的男同事们已经在那等候,还有三个不认识的大概是兼职。
等到快两点半时,大家一起上二十楼,被带到一个大会议室里。只见大长条会议桌前坐着十来人,坐在主位的领导看见一群人走进来,站起身笑着说,“这么多人啊?”
一个女人说了句,“你们是不是全公司都来了?”
钱进并不回应,只是笑着找个空位坐下来。会议桌前的空座也就五个,估计客户原以为最多也就来五个人,结果超出一倍,着实有点尴尬。
颜明月像个稀里糊涂出门打酱油的懵逼小孩,找了个靠墙的椅子坐下,听创作总监吴辰开始讲提案。
一个小时竟然讲了四个项目提案,其中一个叫国风墅的引起颜明月的关注。似乎项目很高端,目标客户是高净值人群。
讲完提案后,钱进拿出一些打印的资料给几位领导看,坐在主位的领导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后,大家便结束提案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坐在副驾驶位的吴辰问钱进,“唐黄怎么来这一出啊,不是说直接让我们做项目了吗,难道情况有变?”
钱进说,“因为新领导上任,说这四个项目虽然都给我们做,但还是要提案看一下。”
紧接着钱进又说,“明月,国风墅你来做哦。”
颜明月答应道,“好的。”
玲玲说,“这项目是尾盘了吧。”
钱进笑道,“尾盘也有一百多亿的货值。”颜明月感到好奇,“这项目什么情况呀。”
钱进说,“离我们公司半小时车程,是个独栋别墅项目,一栋上亿。”
一句上亿把颜明月惊到眼睛瞪得很大,“这么贵?”
“这是中式别墅的鼻祖。”钱进淡淡地回应。
钱进的这番话让颜明月一阵心头紧。在云州,她服务过的最贵项目,也不过单价五、六万元一平,一套房最贵也就一两千万元。
对数字向来反应迟钝的颜明月,悄悄掰起手指头速算一栋过亿得多少钱一平,无奈脑子跟不上手指头节奏,便闷声说道,“压力好大呀。”
钱进看颜明月这反应,反倒呵呵呵笑起来。
颜明月是真的压力大,这么高端的项目,又是刚到上海,她很怕弄砸了。
钱进的表哥是唐黄集团的副总裁,因为这层关系,这次提案的四个项目才能不竞标就拿下。国风墅是唐黄集团的发家项目,多次获得中国以及亚洲超级豪宅的荣誉,也是中式别墅豪宅的标杆之作。
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国风墅就是绝版资产,卖一套少一套。曾经封盘两年,如今老板决定将项目重启上市,并非真想卖,是想通过这个项目的形象造势,为全国各地的在售项目赋予更多附加价值,提升品牌在豪宅市场的影响力。
颜明月在滇市有服务豪宅的成功案例,钱进没多加思索,就将国风墅交给她负责。
后来随着诸多事情的发生,她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初入上海进的是别家公司,就算有顶豪项目,根本轮不到她服务。
因为钱进在管理运营上的无所畏惧,或是说考虑过少,让她有机会凭着国风墅快速赢得好名声,可也正是因为钱进管理上的欠缺,让她在工作中阻力重重。
机会,有时就像一把双刃剑,能助人亦能伤人。
国风墅的推广服务正式启动,客服是大广,他将相关资料发给颜明月。至此,她的鸡飞狗跳式生活也随之开始。
从项目的推广语、定位语做起,出了无数套方案,连着一周折腾下来,最后还是定以前用的。
被折腾多日之后,颜明月才大概了解国风墅的工作模式。唐黄集团有个品牌部,负责全国所有项目的营销推广品质把控。与项目合作的广告公司出品的创意稿,先由项目内部审核一遍,定稿后提交品牌部,品牌部也是先由经理审稿,最后由总监确定,定稿就出街,不符合则重做。
这种多人干预创作过程的方式,倘若某个环节的水平欠缺或是其它原因,会导致改稿频繁发生。颜明月倒不是完全抱怨甲方做事磨人,自己本就不熟悉上海的房地产市场,做得可能确实不好,但感觉客户也不太清楚自己要什么。
国风墅的项目经理是李伟,平时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有一次准备在工作群里骂颜明月,“谁是策划,给我出这种东西,能出来解释一下吗?”
颜明月看着这不是善茬,不愿回应。好在他们项目总经理高总看到了,说一句“给些时间思考吧。”李伟才不再作声。
颜明月不喜欢李伟的工作方式,有的时候他将国风墅的方案修改过,却不告知有调整,就反发回广告公司。
颜明月不知道情况,忙起来直接拿自己的原稿来调整,结果又被李伟一顿臭骂,他的策划助理也跟着骂。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颜明月感觉糟透了,每天都在加班,甲乙双方沟通不顺畅,工作反反复复做无用功。
与国风墅同时接下来的还有三个项目,钱进找了朋友兼职做,平时不坐班,但几个项目都不好服务。
颜明月想起在大河马时服务的观物地产,那也是业界出了名的能折腾。可相比之下,她觉得观物地产的恶劣程度还不及唐黄集团的一半。
平时钱进不常到公司,最近因为在做不少提案,几乎天天到公司跟设计师一起做稿。
中午钱进对颜明月说,“一会你跟我们去提案吧,这项目应该是小雨去的,他没来你替他一下。”
钱进开车带着大家一块往项目赶,一路上闲聊各项目以及行业内的一些情况。
钱进忽然冒出一句,“工作不能只是埋头做,还要多说。”
颜明月感觉这句话像是对她说的,但不想吭声。坐在副驾驶位的吴辰知道钱老板的意思,便帮腔重复道,“工作不能只是埋头做。”
颜明月可不吃这一套,虽然知道自己曾经就因为这样而吃亏。
她很想怼一句,“就是要抱紧大腿跪着舔呗,舔爽了赏点汤喝,舔不爽就滚蛋。”可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领导说这话的目,不知是不是想要舔。除非她不想在这家公司干了,走之前臭骂一通倒也无妨,但目前显然还不可以。她只能在心里暗怼,“放狗屁。”
有多个老板或客户曾对颜明月说过类似的话“工作不能只会埋头做事。”“老板都是喜欢会说话的。”“要给别人带来快乐”……喜欢员工围着他们转,哪怕这当中创造不了多少经济价值,也想让别人向此类行为看齐。
这些老板们想要员工24小时为其卖命工作,一些员工卖力迎合,把工作时间用在p图秀加班的表现上,老板们看到了还开心得很,真把时间全用在工作上的反倒不招待见。正所谓物以类聚,既然喜欢能给情绪价值的那就重用无可厚非,钱是老板的,想给谁多点那是人家的自由,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知趣离开。
可如果想让埋头做事的人围着捧着舔着,那得看自己配不配让别人这么做。也可能,别人能说会道,只是你不够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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