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命运漫长岁月摧残的人,对生活里一颗糖果的甜味都不会再抱有期待
钓鱼大赛再有几天就开幕了,在营销部的屋里,董晓剑被参赛人员机票订购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颜明月也在跟各家供应商对接的同时,还要协调所有物料的执行工作。
然而更多人却是在闲聊着。吕妹则是戴着耳机在看韩剧,时不时因剧情的精彩而发出笑声,有时还会跟着共情落泪。
看到贫穷女主角跟帅气多金富二代结婚的片段时,吕妹情不自禁感叹,“哇,白马王子爱上灰姑娘的完美结局,我都感动哭了。”
说着把耳机摘下,拿了两张抽纸擤鼻涕,然后看着孙志,问道,“孙志,你多大了,结婚没?”
孙志兴奋地右嘴角向上歪咧起来,“我三十岁,单身,想找云州女人做老婆,你有的话就给我介绍,成了请你吃饭。”
“怎么不找你们老家的姑娘呢,这样才有共同语言嘛。”
孙志一脸傲慢地连连摇头,“我们老家那地方的女人太彪悍,不好调教,云州女人勤快。”
说到这,孙志扫视了一眼颜明月,然后整个身体往椅子里陷得更深,以最舒服的姿势瘫在椅子里,继续说,“以前在酒吧喝酒,跟一个女老乡说,‘我们男人很专一’那女的竟敢跟我吵,说‘你们男人很花心。’我说‘我们男人二十岁喜欢十八岁的女孩,三十岁喜欢十八岁的女孩,四十岁喜欢十八岁的女孩,五十岁还是喜欢十八岁的女孩。这还不够专一吗?’那女的听了后说,‘也对哦。’”
颜明月坐在孙志斜对面,虽然很忙,但实在听不下去了。韩碧玲一会说是助理,一会又说是项目经理的这货色,素质不是一般低。
她忍不住怼道,“你以后就找那种女人当老婆吧,不要祸害云州姑娘。”说完朝他翻了个白眼。
孙志迅速露出得意的神态,哈哈大笑起来,语气甚是嚣张,“我以后肯定找个云州姑娘当老婆,让她给我洗衣做饭,而且孩子必须全都随我的姓,必须孝顺我父母。”
看着那渣男自恋的模样,颜明月直接无语了,后悔怎么跟这种人争论呢?
她做了个恶心呕吐的样子,再翻个白眼甩给他,不想再说话,只觉得这货长了一副欠揍样儿。
有些男的除非照片挂到了墙上,不然哪怕老到牙都掉光了,都会花得很专一,永远只喜欢十八岁嫩姑娘。
到项目不过几天时间,孙志爱吹牛,耍小聪明,嘴上绝不认输的臭德性,就在颜明月心里贴上标签。
孙志开自己的车去驻场,韩碧玲不会给他报销油费,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也不得不坐半岛墅的通勤车,但常常是在临发车的最后一刻才赶到。
这天大清早,颜明月坐在通勤车的靠窗位置,还差两分钟就到发车时间了,孙志和黄丽都没到。半岛墅同在市区生活的几个人都提前到了,其他人则是住在淀县不同区域,要按线路到好几处接人,时间其实很紧张。颜明月的电话铃响起,是孙志打来的。“明月,你让司机晚一点开车,我马上就到。”
“你怎么每一次都这么晚,快点。”
“少废话,快跟司机说。”
颜明月就这么拿着电话跟司机说,“师傅,有个人马上就到了,麻烦等一下好吧。”
司机说,“我是按规定准时发车的,不然这个叫等那个叫等,上班迟到我要被投诉的。”
老黎说,“孙志就不能提前几分钟过来吗?”
置业顾问小曾说,“就是,我们都能提前到,他怎么就到不了。”
颜明月不再说话,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毕竟别人说的都没错,发车时间定下来就是要遵守的,凭什么别人要为你网开一面。
当司机将车子启动准备出发时,黄丽在车外连喊,“等一下,等一下。”紧接着气喘吁吁地跳上车子,司机关上门直接开走。
开早会前几分钟,孙志也出现在了办公室。黄丽满脸疑惑地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开车过来。”
下午黄丽把半岛墅的宣传单页发给孙道定稿后,颜明月校稿时拨打单页上的销售热线,听到的提示音却是已停机。她立马对坐在一旁的老黎说,“黎经理,你们的销售热线停机了呀?”
对方只是漫不经心地回道,“嗯,停机了。”
颜明月又打电话到售楼处的另一部座机上,是小曾接的电话,“小曾,你们的销售热线已经停机了。”
“对,已经停机了。”对方也很平静地回应,跟老黎一个态度。
从滇市市区到项目的高速路上,一共有三个户外广告牌挂着这条销售热线。一个户外一年几十万元的广告费,就因为这个电话打不通而打水漂。也不知停机多久了,整个项目的人竟然都没发现,这会儿发现了也置之不理,颜明月已经被这家开发商里的人弄得无语。
过了一会,孙道走进营销部,颜明月赶紧说,“孙总,你们的销售热线停机了。”“行,我这就处理。”
颜明月这才放下心来,这个项目以前卖得不好,看来不是没原因的。所有人都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工作,一条直接影响销售的重要电话,竟然还要靠乙方的人告诉营销总监才能解决。下班前颜明月又拔了一次销售热线,终于恢复正常。
吃过晚饭,颜明月和黄丽坐孙志的车回去。在车上孙志带着嚣张与傲慢的怨气讽刺颜明月,“今天害我浪费油钱,韩总又不会给我报销。”
颜明月怼道,“你自己迟到关我屁事呀。”
坐在副驾驶位的黄丽问,“来回一趟要多少钱油费?”
“差不多一百二。”
孙志扭头朝后,看了颜明月一眼,又抱怨,“明月,今天都是你害我搭不上班车的,如果是我跟司机讲,他肯定会等我。”
颜明月看向车外不说话,只是后悔,干嘛要坐这渣男的车回去,以后除非万不得已,都不要再坐他的车了。就算半岛墅的人看见她一个人坐通勤车,要笑话筹美内部不合,也好过被这神经病恶心。
孙志看颜明月不说话,一副生怕她没听懂他的意思般,继续说道,“你的情商太低了,黄丽比你好多了。”
颜明月实在是被恶心得忍不下去,厉声怼道,“你的情商真他妈的高。”
孙志洋洋得意地把头高昂起来,看向前方,“我的情商肯定比你高得多。”
颜明月在心中暗骂,一个直接嘲讽别人情商低的人,情商有多高不知道,但教养的高低不言自明。靠踩压别人,把自己所谓的情商拉到高处,这样的为人,很低贱。
“明月你工作是要让人哄的。”孙志仿佛不把颜明月狠狠踩在脚下誓不罢休的模样,非得继续羞辱她。
颜明月顿时火冒三丈,他妈的我让你哄什么了,屁能耐没有满嘴喷粪的话倒挺能说。然而她心里愤愤骂着,却只是阴沉起脸一声不吭。这是她性格当中无能的一面,明明话到嘴边了,却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她到底在怕什么?其实并没有怕,只是曾经的成长环境压抑成的性格缺陷,不是一朝一夕能转变的,这让她在职场中吃了不少亏。
她恼极了孙志这个二货,整天叽叽呱呱嚷个不停,不吭气时定是憋一肚子坏水,想着坑人的事。总以为用言语将别人踩压到脚下,就能做高高在上的人了。
当那轻瞧别人的心思蠢动起来,卑劣言行并用之时,就不是能站得高的人了。嘴上抢得了风光,在别人眼里却成了龌龊之流,这标签一旦贴上,就再也揭不掉。
她不想和杠精杠,在他们狭小的世界里,自己就是绝对真理,你赢不了。杠精不讲道理,人渣不谈良心,当杠与渣并存时,要么干掉杠渣,要么快跑。用自己的精力回应杠渣的否定,除了在他们制造出来的污浊里,因愤怒和狂躁而沦陷,不会收获任何益处。此后一路上颜明月不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哪都能遇到奇葩。半岛墅的工作本来就累得要死,如今又多添这么个货色来恶心。
颜明月望着窗外急闪而过的景物,沉沉地叹了口气,愈发觉得眼前黑乎乎的路景,透着一种颓废的疲劳感。
第二天颜明月像往常一样去坐通勤车,黄丽跟孙志像是约好似的,都提前了几分钟赶到。孙志上车找个位置刚坐下,又立马起身,走到司机旁边的副驾驶位坐下。
“早啊。”孙志给司机递了一支烟,司机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早。”
“这种中巴开到半岛墅快的话得多长时间。”
“最快的话要四十来分钟,但不能那么开。”
“我也有一辆车前两年买的,速度还行,不过是小车。”
“你的车买多少钱。”
“包上牌照二十万。”
“那还行。”话说到这,两人有点冷场了,孙志要了司机的电话,便回到原来的座位。
第二天黄丽又是临最后发车时急匆匆赶到,司机的电话铃响起,“喂。”“……”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司机回复,“我是按照规定时间发车的哦,以前因为等人就被投诉过了。”说完司机挂掉电话启动车子。
老黎说,“是孙志又迟到了吧,天天晚上泡妞去了吗,总要让别人等。”
司机说,“谁都这样肯定乱套了。”
颜明月觉得筹美的人在半岛墅就是让人看笑话的,尤其孙志到项目之后。
但她心里有点幸灾乐祸,昨天不是说你跟司机说他肯定等你吗?这脸打得没法要了吧?
有些人真是把与其提升自己,不如作贱别人的无耻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明明很普通甚至一无是处的人,却迷之自信,总想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
毕竟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拿得出手跟别人竞争的优势,唯有靠刷存在感来恶心别人。本来想秀情商,没想到暴露了智商。钓鱼大赛开幕在即,颜明月没心思跟孙志这种二货勾心斗角。
程秘书长打来电话,“你们那个活动付款到银行办理没有,我查了没到账。”
“哦,我现在跟孙总说一下。”
颜明月挂掉电话赶紧问孙道,他说财务去银行办了。
她给程秘书长发信息,“孙总说财务已经去银行办理了。”
过了半小时,程秘书长发来一条语音,怒气冲冲地咆哮,“你是干什么吃的,工作效率那么低,都这么久了还没看到钱到账。”
早已忙到焦头烂额的颜明月沉沉叹了口气,心里倍感委屈,这件事此前她根本就不知道。程秘书长冷不丁来说,她也只能是帮忙跟进,可对方却莫名其妙地冲她一顿臭骂。
她知道程秘书长催的这笔款是组委会的活动经费。开赛前如果拿不到,以后恐怕更难拿到,他着急也能理解。但这事根本轮不到她处理,他无非是想通过对她施压来催款。不敢冲孙道发脾气,就冲孙道下边打杂的兵怒吼。
在半岛墅这个项目上,颜明月受了太多嘲讽与无端辱骂,真他妈的想撂挑子不干了。
她将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身心都已筋疲力尽,脑子短暂空白后,收拾好情绪,还是发了个信息,“程秘书长,我跟孙总说催款的事,他告诉我已经在处理,具体哪个环节有问题我也不清楚,给你们工作上带来不便实在不好意思。”
过了一会,对方发来信息,“这事本来跟你无关,也不能怪你。”
颜明月鼻子有点发酸,既然不关我的事,怎么冲我破口大骂时那么恶劣?
以前跟大赛组委会的人都是网络与电话联系,收到活动款的程秘书长恢复了平日的和气,带着团队十来号人来到半岛墅提前部署。
工作强度比以前更高了,依然在生病咳嗽的颜明月,全靠对工作的责任与担当在硬撑。
小曾到营销部找孙道签文件,孙道满脸笑容地说,“小曾你太爽了,刚来项目就开单五套。”
小曾脸上浮现出委屈的表情,语气里尽是无奈,“孙总,魏总说人是他带来的,是他的单子。”
孙道一脸的无所谓,“魏总他不懂卖房的情况,就是你的单子。”
小曾来项目不到一个月,原来在免税店卖奢侈品。新手一来就卖出五套别墅,惹得大家眼里全是羡慕嫉妒恨。颜明月也忍不住说,“小曾你好厉害,五套呀,快点去买彩票,准中。”
小曾笑着说,“这五套是一群熟人组团买的。”
“那也很厉害了。”
颜明月猜测,可能这群人本就有了意向,加之置业顾问工作到位,所以顺利开单。但一开就是五套,这好运简直爆棚了。以前听说新手买股票或是赌博都会赚钱,原来卖房也有新手大礼包的玄学,看来人要想成功,有时候还真需要些运气加持。
半岛墅随着活动的即将开启,别墅一套接一套地卖。附近半岛一号的领导见此情景,心里挺不是滋味。两个项目是竞争对手,这天又听说半岛墅来了一组客户,一下子卖出五套别墅。
半岛一号的营销总监黄翔在开会时说,“要想办法堵住半岛墅的客户,不然把我们的客源都抢去了。”
策划经理很快心生一计,会后悄悄对黄翔说,“最近外边不是修路吗?如果水管不小心被挖断,半岛墅三天两头停水,客户住得不舒服自然就跑了。”
于是第二天开始,半岛墅不到一周时间管道被挖断三次。
上午程秘书长让颜明月准备记事本与透明胶,她到行政部,办公室里只有行政总监郑总与负责后勤的兰主管在屋里。
颜明月说,“兰主管,组委会那边需要四本笔记本、两个透明胶,麻烦准备给他们好吧?”
“行,我下午给你。”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领导在场的缘故,话音刚落的兰主管有些不高兴了。脸色瞬间晴转阴,语气从正常向极度不爽过渡,嗓门则由说话音量转至骂架声调,“天天要这要那,什么东西都来要,干嘛不早说。”
颜明月只得耐着性子解释,“活动的人手不够,很多事情也难做到事事周全,组委会那边也是刚跟我说的。”
兰主管开始愤怒地咆哮,“烦死了,哪有这样做事情的,东西给你们用完必须还回来。”
“行。”颜明月早已被这活动的各种烂事折腾到没力气发火了,只是平淡地回应,然后回营销部。
一个多小时后,颜明月再到行政部打印文档时,办公室里只有兰主管。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势,满面笑容地对颜明月说,“您这个文档要打多少份。”
“打两份就可以了,谢谢。”打印的时候,兰主管继续有话没话地跟她闲聊,态度好极了。
打印好离开行政部时,颜明月对这个女人短时间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感到奇怪,但又马上明白。
大抵是刚才郑总在一旁听到兰主管骂得太难听,事后教育了一番,不然自己得不到后来的假意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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