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猫妖后,江婵扭头看了眼薛晏,只见他手起刀落,妖怪们的头颅应声而掉,咕噜噜的在地面滚来滚去。
江婵见他眉目赤红,竟隐隐有入魔征兆,当即弹出一道符咒,喝道:“刀下留人!这万骨城内还关押着不少奴隶,不如让他们交代出关押奴隶的地方,咱们先去救人。”
薛晏被符咒击中,灵台顿时清明许多。他动作一顿,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行。”
那群妖怪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儿,在见识了薛晏碾压般的实力后,没怎么犹豫,径直把两人带去了关押奴隶的仓库。
江婵推开仓库大门,一阵鲜血与秽物混杂的恶臭扑面袭来。
一张张麻木的脸齐齐调转,他们静默地盯着这个闯入者,目光流露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平静。
这群被刻上烙印的奴隶是赤裸的,他们的身体是瘦弱的、伤痕的、丑陋的,可面对陌生人,他们丝毫没有掩体的想法。
不是因为他们坦然到超脱肉体凡胎。
江婵唇角绷紧,想到。
而是因为文明与道德在生存危机前不值一提。
薛晏袖袍一挥,奴隶身上的锁链随之断裂。可枷锁消失,奴隶却仍然只是盯着他们,没有人逃跑。
他收回目光,失望道:“走吧。”
但江婵却做了个让人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点燃了这座仓库。
薛晏拧眉道:“你这是做什么?这群人早已被奴役驯化,根本不会逃跑,只会被活生生烧死在这里。”
“你说得没错,他们已经被驯化。”江婵看着蔓延的火蛇,平静道,“但生存是刻进所有物种血脉里的本能。”
“他们不逃,是因为思想被囚禁太久,以至于忘记了对生命的渴望。”
她微微笑道:“但他们会想起来的,因为生命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愈烈的火光中,有人开始试探性地往门口走了两步。
随之而来的,是涌向出口的浪潮。
薛晏虚虚揽住江婵的肩膀,以免她被人群冲撞,同时低头透过狐狸面具看向她的眼睛,问道:“如果他们没想起来呢?”
江婵眨眼道:“那当然是动手灭火咯。”
薛晏忽然笑了。
他很少笑。
至少在江婵的记忆里,薛晏总是绷着张苦大仇深的脸,好像谁都欠他几万两金子似的。
如今薛晏一笑,却有如春风化雨,让江婵无端想起了三百年前的蜀山脚下,那个曾经誓死追随她的少年薛晏。
可惜时过境迁,挑战世俗的少年身份调转,成为了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他不再热血,他变得漠视生命。
他站在了理想的对立面。
这厢,薛晏长吁了口气,转头看向逃亡的奴隶,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与世人传言不同,薛晏并非隐世的修真世族出身。在踏入修仙路途前,他只是京城的一个武将而已。
那时的薛晏十五岁入仕,十七岁封提督,是众人眼里前途无量的少年郎。
他以为自己早晚会封侯拜相、统率千军,这是他本该的命运,是他应得的人生。
直到那一日,有人给薛晏送了一个小女奴。小女奴叫阿鸢,是贩子从南疆买来的女娘,生得很是秀美。
薛晏对这种东西向来不感兴趣,但京都官宦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人情往来互赠物什,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不巧,这阿鸢是薛晏上级送的礼物,就算再不喜欢,他也不能随意打发了。
薛晏一寻思,干脆把阿鸢留在身边做了伴读。这一来二去,倒叫他渐渐看出阿鸢与其他奴隶的不同。
阿鸢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股难得的、不服输的劲儿。
可那又怎样呢。
她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只能是奴隶。可以作为供人亵玩的礼物,可以作为生育的工具,也可以作为承载他人阴暗面的容器。
却唯独不能作为一个有尊严的人。
奴隶不被允许上街,除非主人有必须带她出门的理由;奴隶不被允许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更不能出声,因为会冲撞到“贵人”。
蓝布禁锢了自由的灵魂,他们看不清自己的身躯,更看不清不可及的未来。
他们是行走在人间的无名墓碑。
没人意识到这有问题,连阿鸢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奴隶向来如此。
可作伴读的时日久了,阿鸢跟着薛晏读了不少的书,也渐渐产生了许多疑惑。
她常听那些想拉拢薛晏的皇族子弟高谈阔论,说要让百姓安居乐业,不用颠沛流离,更不用受饥寒交迫之苦。
某一天,阿鸢听着他们的美好构想,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奴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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