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臾安颇有些尴尬,急忙抬起宽大衣袖装作饮酒,遮住了那道视线。
阿梨忽地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殿下,皇后娘娘叫您去呢。”
刘臾安扶着阿梨起身,又坐至皇后身旁。
皇后亲昵的拉住她的手,悄声道:“臾安,这宴上满京都的俊杰齐聚,可有相中的?”
“你看那穆指挥使如何?相貌堂堂,举止得当,还颇受你父皇青睐,还有那卢侯家二郎,今年刚点了探花…”皇后又道。
见她兴致渐起,刘臾安轻声打断,笑道:“母后,儿臣酒多吃了几盏,有点晕眩,想去池边吹吹风呢。”
皇后无奈一笑:“去吧。”
刘臾安行礼告退,带着阿梨优哉游哉往曲水舫去了。
曲水舫临水而建,飞檐凌空,远远望去好似一艘不系之舟。
月色朦胧,刘臾安坐在舫中,净手焚香,对着那轮明月双手合十,闭眼祈求。
“殿下好兴致,在此处孤身拜月。”长窗外闪出一紫袍身影。
阿梨刚想高声唤人,却被刘臾安抬手拦住。
“指挥使大人为何在此?”
“不瞒殿下,臣是跟随您而来,还请殿下摈退左右,臣有要事禀明。”穆鹿躬身行礼道。
“阿梨你先退下。”刘臾安道。
阿梨面色犹豫,但还是听话退出舱外。
“一夜之间,肖氏一族尽入大狱,公主真是好筹谋。”穆鹿道。
“筹谋不敢当,本宫只是一心为国罢了。”刘臾安轻摇团扇,斜倚窗边。“据悉殿下与驸马鹣鲽情深。”穆鹿声音透着质疑。
刘臾安扬起脸颊,擦去些许脂粉,露出尚未消全的巴掌印,低低笑道:“喏,这般的鹣鲽情深吗?”
月光洒在她的面颊,更显皎洁,她长眉如黛,唇红如朱,乌发云鬓,穆鹿呼吸稍窒,匆忙别过脸去。
“殿下,现下晋国朝堂刚经历一场血洗,完颜珩亲母张后重获权柄,他回到晋国必然继位晋帝,臣观公主也不欲放走此人,还请公主殿下私下多劝谏陛下。”穆鹿这话含了点试探的意味,要知前世晋国张皇后此刻尚未发动政变。
“涉及本宫亡夫,本宫自当尽力。”刘臾安不疑有他,只因她前世对晋国权柄更迭时间确是不甚清楚。
“指挥使跟随本宫至此,只为此事?”她又道。
“自是不止,”穆鹿心下了然,他正视刘臾安,拱手行礼,“殿下可知黄河水患,永宁别业?”
刘臾安猛然攥紧掌心,瞳孔微缩:“你!?”
“公主欠臣一条命。”穆鹿笃定道。
刘臾安竭力平复心潮,绷直身子道:“这可算久别重逢?”
“好久不见,公主殿下。”穆鹿低声笑道。
她盯着湖心那轮月影,又道:“前世穆家军遭晋军突袭,尽数战死,所以你是从那时回来的?”
穆鹿沉默。
一片寂静。
“你可知穆家军兵败后,晋军一路攻至京都,景国覆灭,我等皇族尽数被掳?”刘臾安双眸渐渐凝出泪光。
“臣大约能猜到。”
“浣衣、耕种、凌辱、强迫,”刘臾安双唇一开一合,字字泣血,“本宫死在一片雪原,披着旧羊皮,赤着身子在雪地里爬行,既重活一回,只望指挥使莫要挡了本宫的路。”“殿下放心,臣不会多管闲事。”穆鹿背过身去,倚在墙壁上。
“三日后的黄河水灾,指挥使还请莫要插手。”刘臾安忽道。
穆鹿蹙眉,面色下沉,他重生后紧接着便是肖戊一案,这几日过于繁忙,竟将这黄河水灾忘了!
“殿下想做什么?”
“本宫什么都不会做,烦请指挥使也什么都不要做。”刘臾安声音极冷,似是沁了霜雪。
“很可惜,臣不会如殿下所愿,今夜事毕,臣便会面见陛下,奏请加固黄河堤坝!”穆鹿攥起拳头,语气似乎带了些怒意。
“这可是上万百姓的性命!殿下竟欲弃之不顾吗!”
“人命轻贱,世间尽皆如此。”刘臾安垂下长睫,掩住眼底的情绪。
穆鹿重又看向她,只觉她是一只披了美艳皮囊的恶鬼。
“本宫只说一事,当年穆家军刚抵北境,太子便联合岑候逼宫,父皇身亡!太子继位新君,再后来便是立刻下令穆家军班师,这桩桩件件指挥使不觉得奇怪吗?”刘臾安见穆鹿沉默,又道。
“殿下言语之间皆指向太子,无非是不想让臣提前与陛下通禀黄河堤坝一事,”穆鹿侧首看向她,“毕竟,前世不正是殿下揭发的太子贪墨大坝修建银钱之事?现下殿下想要大坝决堤,所图为何,你我二人心知肚明。”
刘臾安转身缩回阴影中,“穆家军被偷袭,指挥使不好奇是何人泄露了消息吗?”
穆鹿骤然欺身向前,双手紧扣窗框,死死盯住阴影中的刘臾安,“你知道?”
“本宫那时身处深宅,岂能得知。”刘臾安扯着唇角笑了一笑。
穆鹿泄气似得后退几步,“殿下,臣告退。”
“指挥使大人真是冷血,你我二人许久未见,何不共饮一杯。”刘臾安笑道。
她抬手唤来阿梨,对她使了个眼色,“阿梨,去取两盏美酒,本宫要与指挥使月下共饮。”
阿梨会意,片刻便端上两盏酒液。刘臾安轻拿一盏,探出长窗递向穆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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