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弥知道,萧随舟需要的不是她的道歉,她的道歉也无法弥补什么。
她沉默地走了,萧随舟还坐在树下,久久没有离开。
萧随舟捻了捻手指,将指尖最后一丝残余的草药捻成粉末。
今夜风清月明,能将一切细节都看得很清晰。
所以他看清了苏弥离开时眼底的愧疚,也看清了她转身时后颈光洁皮肤上细细的红点。
襄南城地处南方,名不见经传,萧随舟却对它印象颇深。
十三年前,苏湛曾带苏弥和萧随舟前往南海历练,途经襄南城,留宿了几天。
十一岁的苏弥玩性重,勒令萧随舟半夜同她一起翻墙出去,回来时,萧随舟看到她的后颈生了细密的小红疹子,疹子散得很快,苏弥玩得开心,连自己都没有发觉。
接下来,这种情况还发生了三次,萧随舟仔细观察,发现师姐对襄南城独有的穷冬草轻微过敏。
他担心师姐接触多了会不适,后来的几天,默默地将师姐身边可能接触到的穷冬草清除得干干净净。
因为做得默不作声,所以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苏弥的这个过敏源。
前几天,萧随舟遣燕梧去襄南城取穷冬草,今夜他刚刚拿到,恰巧苏弥在院中等他,二人交谈时,他将穷冬草碾碎,粉末随着夜风飘向苏弥,帮助他确认了苏弥的身份。
确实是苏弥,可这个苏弥,为什么不像他记忆中的样子?
想到苏弥听到他在雪域经历时的愕然愧疚,萧随舟心底泛起涟漪。
难道苏弥当时并不知情?
……难道师姐并没有参与背叛?
十二年以来,萧随舟第一次动摇。_
三日过去,温镇的第一批病重患者终于抵达千金谷,段衔颇为重视,第一时间赶去探视,又是问诊把脉,又是为发作的病人针灸、喂药,苏弥几人不懂医术,但好在修为够用,给病人输送灵力,也能抵御一时痛苦。
忙到深夜,他们将将安顿好所有病人,其余人都松了口气,段衔却紧皱眉头。
原本听苏弥他们转述病情,他只觉得这病虽然古怪,却不会太难医治,医学典籍中虽然类似症状记载很少,但细细翻阅,也有迹可循。
可今天他亲眼看到了病人们发作时的痛苦,感受到这病的反复无常。
医者仁心,总是不愿见人受苦的。
段衔叹了口气,对忠叔说:“若是小飞在,一定早就……”
他只开了个头,便止住了,深深吸口气向夜色中走去,看方向,不是药房便是书房。
小飞?
苏弥捕捉到陌生的人名,拉住要跟上去的忠叔,问:“忠叔,请问段谷主说的是……?”
忠叔一脸无奈惋惜:“谷主说的是他的胞弟,我们的二少主,二少主单名一个‘飞’字,极有学医天赋,八岁问诊从无错漏,十岁可行针使瘫痪在床的人重新行走,十二岁便独自拟写治愈大疫的药方……曾被老谷主寄予厚望,可惜天妒英才,二少主自幼身体羸弱,十三岁时便走了,他走后,老谷主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
他说着,又心疼起来:“可怜谷主一个人,无依无靠……唉……”
忠叔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对苏弥说:“老奴多言了,谷主与二少主感情颇深,二少主离世一直是谷主心中最深的痛处,还请苏少主莫要在谷主面前提起二少主。”
他说完,追着段衔的步伐匆匆离开。
苏弥挠了挠头,没想到随口一问还能问出陈年往事。
刚刚忠叔只提到段飞天赋卓绝被老谷主寄予厚望,可细细分析,不难猜到在弟弟的光芒下作为哥哥的段衔会有多么巨大的压力。
这么看来,似乎也能理解一些段衔在医学上的废寝忘食了。_
段衔将最后一根银针收起,对病人及家属道:“目前症状已经稳定,记住,每日除了按时服用药物以外,正午时分需带他出去晒晒太阳,补充正气。”
家属连连点头,握着段衔的手不放:“段谷主,真是谢谢您!我这……我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段衔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在一众病患感激的目光中走出病房。
几个千金谷弟子跟在他身后,一个年龄稍小一些的鼓起勇气问:“谷主,同样是因为邪气入体需要晒太阳补充正气,为什么有些人是正午,有些人又是早晨、傍晚?”
“病情程度不同,用药剂量自然不同。”段衔解释。
小弟子稍加琢磨,恍然大悟,看段衔的眼神更尊敬了。
苏弥和杜松在一旁默默点头,不愧是段衔,这些天,温镇病人此前频繁反复的病情被控制住,更没出现人员伤亡。
消息传到温镇,叶飞霜心急如焚,发信件询问剩下的病人何时能够转移过来。苏弥得到段衔的肯定答复后,已经让叶飞霜那边着手准备将剩下的病患迁移了。
苏弥和杜松今天就是前来清点床位,看需要为即将到来的病人们先准备些什么的。
温镇病情终于得以控制,大家心情都放松了很多。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