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季春,迎来孟夏;作别孟夏,迎来仲夏;作别仲夏,迎来季夏;作别季夏,迎来孟秋。
胤祯和澜汐的往来书信,总是道不完的思念,诉不尽的衷情。他去年离京时,还是仲冬十一月,冬至刚过。而今,已是孟秋七月,立秋将至。澜汐之前在信里总问起他归期,他总说立秋前必定回来。可是,如今非但没有见到他的人,更是连他的信都收不到了,唯有盼望变失望。
但至少,她独自待在府里患相思病的时间有所减少。自三月在南苑与十三爷有了约定后,他的确做到了一有时间便约她出门,逛遍了京城街巷,游遍了京郊山水。两人的关系也从相识转为了相知,从点头之交成为了知已好友。
这日,十三爷事先已约好了她,故而她早早便洗漱梳妆好。对镜略画淡妆,发髻中插一支镶白玉金钗。身着桃红色暗银花蝶纹斜襟镶边织锦缎长袍,内搭梅红色暗纹织锦缎里衣,外罩梅红色绣银花蝶纹一字襟织锦缎坎肩。
当蕙茹斜抱着古琴同澜汐来到府门前时,只见十三爷已在门口牵着马等着她了。他今日身着海蓝色暗银云纹斜襟织锦缎长袍,内搭月白色暗纹织锦缎里衣,腰系月白色镶蓝宝石束带。
澜汐确定自己没迟到,甚至还是提前出来的。她更知,每一次都是他提前到府门口等她。本因不愿让他再等,故而她今早已经提前出门了,没想到他还是更早到了。
于是,她莞尔一笑,道:“我又迟否?定是你又提前了!”
十三爷点头笑道:“你又何时迟到过,都因我提前到罢了,断没有让你等我之理。”
“请十三爷安。”他见蕙茹对他蹲安行礼,一边忙让她起身,又便接过她手里的古琴,笑道:“这琴就交给我背着吧!”说罢,他高大的个子轻松的将琴斜背了起来。
澜汐笑问:“今日到底去何处雅致之所?为何特意让我带上古琴呢?上次我问,你就卖关子,现下可以说了吧?”
十三爷却依旧卖着关子,只神秘的笑道:“一到便知。”
他遂扶着澜汐上了马,自己又敏捷的翻身上马。手臂得体的环过他的腰身,手掌一挽缰绳,大喝一声‘驾’,迅速驾马而去。
“小姐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蕙茹一如往常的叮咛道。
“一定!”澜汐和十三爷一如往常的回应道。
蕙茹总觉着澜汐与十三爷来往越来越频繁,举止越来越亲近。可她每次问一句“小姐,你是否对十三爷也有意?”,澜汐却总是不以为然的答一句“我与十三爷只是好友。”
从完颜府出发,出了东直门,驰马一路向东。一个时辰后,澜汐和十三爷终于来到了一处静谧的东郊竹林。十三爷将马交给了林口客栈的店小二,嘱咐他给马喂饱饲料,日落前定会回来。
澜汐笑靥如花,目光炯炯又含情脉脉的仰望着眼前的青竹,所思所念所想唯有一人,自顾自暖笑道:“胤祯最喜爱竹子的气节,高挺卓立,劲拔刚直,清雅俊秀,很像他。”
观她此态,闻她此言,一旁的十三爷只是淡淡一笑,默不作声。两人并肩而行,才步入竹林,已觉幽静宜人,苍翠欲滴,前方更是曲径通幽,似是没有尽头。待漫步至竹林深处,眼见茂林修竹,蔚然深秀,遮天蔽日,光影交替,更觉阴翳之美;耳闻林涛阵阵,溪流潺潺,鸟鸣呖呖,风声徐徐,更觉静谧之妙。隐约间,闻得清香沁脾。等走至竹林尽头,又见一狭窄山洞,越往前走,洞口光亮越发明显,水声越发真切。直至穿过山洞,眼前立刻豁然开朗:四周竹林环绕,两岸崇山峻岭,峨峰巍峦,一条清河穿行其间,水波澹澹,天水一色。真可谓是,水深水浅东西涧,云去云来远近山,好一派天地一览的山林秀色。
澜汐立于洞口,望着眼前自然美景,惊喜莫名的笑叹道:“真是别有洞天!才过那幽深竹林,又见这开阔山谷。”
十三爷与她并肩而立,道:“我当我心情低落烦闷时,都会独自一人来这里,一待就是一整日,便会心旷神怡。有时真是羡慕那些隐士,虽无锦衣玉食,只有粗茶淡饭,但却能隐隐居田园,寄情山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离朝堂,远离尘嚣,无拘无束,好生快哉。”
澜汐将脑袋一歪,笑逐颜开的玩笑着问他:“十三爷今日来此,难道也是低落烦闷?”
十三爷看着她的可人样,喜眉笑眼道:“今日特意带你来此,我自然是喜不自胜。”
澜汐遂暖笑道:“可巧,我本来近几日心情甚是低落烦闷,但今日有你特意带我来如此人间仙境,吾亦喜不自胜!”
十三爷对她会心一笑,道:“荣幸之至”。
他心知肚明她为何人而低落烦闷,她没多说,他也不愿多问,不愿他人搅扰,只愿与她尽享这人间仙境。
二人沿着缓缓的山坡而下,只见山坡旁边有一激流飞瀑,泻出于石涧,再汇流入河。待下到坡底,澜汐便欢喜的几步快走到瀑布旁。十三爷紧随其后,一边伸手扶住她,一边叮嘱道:“小心点,仔细脚下打滑。”
等站稳后,她仰望着近在咫尺的激流飞瀑倾泻而下,连连赞叹:“太浪漫了!”
十三爷凝神略微思索片刻,满脸疑惑的问:“何意?”
她莞尔一笑,解释道:“浪漫就是诗情画意又心驰神往的意思。”话音才落,她就止不住的冁然而笑。见十三满脸疑惑,她只好忍住笑声,说道:“我是想起十爷的典故了。他头次听到我说这词之时,以为是破烂的烂、快慢的慢,然后他就说,‘又烂又慢,有什么好向往的’,太逗了!”
十三爷一听,便忍不住大笑起来。蓦地,他忽然意识到了差错的真正根源,止住笑声一瞬后,又摇头晃脑的看着她嗤笑起来。
这回轮到澜汐满脸疑惑了,费解地等待解答。
十三爷憋住笑声,对她解释道:“其实不能怪十哥误解,我刚才乍一听,虽没想到是破烂之意,但也以为是火字旁的‘烂’。我看这根源啊,是怪你发音不标准,前后鼻音不分......你刚才的发音分明是làn,而不是làng。水字旁的‘浪’,得有后鼻音!”
澜汐听完这一番解释,恍然大悟,哭笑不得,亦自嘲着嗤笑起来,撅嘴道:“好吧好吧,我的锅。”
这回又轮到十三爷满脸疑惑了,他不解地问道:“我的guō?哪个guō?这又是何意?”澜汐抿嘴一笑,解释道:“铁锅的锅,‘我的锅’意思就是‘我的错’,我的责任我承担。”说完,心里暗自抱怨道:她一个现代南方人,能分清鼻音n和边音l就已经很不错了。
“南方,蓝方,我至少没把南方说成蓝方……我上次喝蓝方又是何时何地呢?”她目视远方,喃喃自语,思绪飘回了遥远的现代。
身旁的十三爷一时没听清,侧头细问:“你刚才说什么?”
澜汐只淡淡一笑,收回了视线,对着他轻叹道:“我在说一种叫威士忌的酒,以前经常喝的就是蓝方,一定要不加冰,才能品味出层层叠叠的味道,譬如泥煤味、烟草味、橡木味、雪松味、甜味、海味等等,甚是醇厚细腻。”
十三爷思索回忆半晌,毫无头绪,满脸疑惑,又是不解的问:“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有如此一种酒?”
澜汐长叹一气,淡淡道:“我无法解释,反正就是以前喝的一种酒,现在喝不到了,如此而已。”
他听后,只是略微一愣,复又浅浅一笑,不再过问。两人随即离开了瀑布,往河边的轻舟走去。
澜汐不禁默默感叹,像方才情景,若是胤祯在,他一定会如父如兄的管教她,不许她再饮酒......他一定会刨根究底的追问她,为何现在喝不到了......想至此处,她对他的思念之情,再度袭来,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的人,抑或是收到他的信。
而身旁的十三爷,不仅不会如父如兄的管教她,更不会刨根究底的追问她。不像胤祯那般,十三爷的所思所想大部分都是深埋于心底,很少会直接坦率。最近几月,她常与他出门游玩,不可避免的和四爷碰面机会也多了。一开始,她原想不明白,为何这两个看着不是一个路数的阿哥会结成革命兄弟。可如今熟识了,她似乎明白了其中原因:除却二人从小作伴之外,性子也很是类同。四爷是面冷心冷,深不可测;十三爷是看似随和友善,实则隐晦深沉。
并肩而走,十三爷见澜汐一直侧头探究地盯着他。他被看的不自在,于是侧头笑问:“你看什么呢?”
澜汐笑而不语,只是转头目视前方,眼里浮现着胤祯的音容笑貌。她嘴角随即上扬,方才淡淡的浅笑便成了浓浓的甜笑,说道:“我在想你这点到即止的性格,与胤祯完全不同。譬如方才,若是他在,定会如父如兄的的管教我,刨根究底的追问我。倘若我不答应,他便会认为我不听他话,不乖巧柔顺;倘若我不答话,他便会认为我不与他交心,不真挚坦诚。总之,他会瞬间气恼发脾气。所以,他既是至真至诚的正人君子,也是易燃易爆的火药筒!”
言语间,浓情蜜意早已彻底沁透了澜汐的嘴角、腮颊、眼角、眉梢。
可一旁的十三爷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夹杂着失望无望,只淡淡道:“我本就与他不同。”
说话间,两人已走至舟边。他一个大步登舟而上,转身伸出手,扶了她登上小舟。他一面提醒她坐稳,一面解开栓舟的绳索,手持长篙,划舟离岸。
他撑篙而立,她抱腿而坐,两人泛舟漫溯,游目骋怀,心旷神怡。环视四周山峰林壑,迤逦连绵;静听两岸鸟语林涛,不绝如缕。鹰击长空,鱼游浅水,风卷四方,水流万里。高山流水之间,上下仰俯之间,云影水光共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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