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淘还是摇了摇头:“我爹都卖咸鸭蛋卖了十八年,我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了不起,剩下酒靠你这位泷镇第一女捕快查吧。该说都说完了,我也认是我杀死贾小伞!”
朱岁颐呵呵两声,选择把烫手的茶杯放下,案件已经足够烫手,敲着桌面思考着。茶室顿时只剩下咯、咯、咯敲桌子的声响。
“文华是你爹喊来照顾我娘的?”
“嗯。说来话长。”
曾淘低着头凑近茶杯,润了润唇瓣,说:“当年我十二岁,我爹是春风楼的大厨,我也是炒手。我爹最擅长用平价食材煮出高级食材的味道,就在老板孩子满月那天,你爹带着你娘,还有文华到春风楼做客,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文华,可以说是一见钟情。”
说到这,曾淘眼神变得无比向往,跟个恋爱中的神经病一样。
朱岁颐扯了扯嘴角,敲桌子的力道更大了一些,频率也快,语气非常冷酷:“别带我绕花园,说重点。”
曾淘唉了一声:“非要说重点,那时我爹突然说要辞工留在家中养家禽,老板留不住我爹,就把我留在那。我每日在春风楼从白天炒到夜晚,回家睡个觉就要出门,有次沐日,我醒来就见文华在我家帮我爹喂鸡……当时有种妻子主动送上门的感觉。”
“说重点,说重点!”朱岁颐稍显不耐地警告。
“这不是准备说了,总得给我酝酿一下情绪吧。后来日子久了,我就知道文华有个心上人,叫贾小伞!”曾淘突然非常激动地用手铐大力敲了一下桌子,把茶杯都撞倒了:“希望我爹能教他厨艺!!”
“那你爹教了吗?”朱岁颐拿起茶杯,用手把茶水在桌子上擦了一下:“应该是教了吧,不然怎么会弄碗仔翅呢?那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学呢?”
曾淘颓废地靠到椅背,陈述着当年看文华跟别人男人恩恩爱爱的痛苦。朱岁颐也听得很痛苦。大概一个月后,贾小伞就出师了。
“他出师那天,春风楼的客官用膳后,不是吐白沫就是抽筋翻白眼,丝毫不夸大来说,当时医馆送去十个病人,九个是吃了我做的菜,老板就把我赶出春风楼。贾小伞不知道哪里来的钱低价买下春风楼。我爹就把真相告诉我,让我不要去计较去寻找真相,因为……。”说到这,曾淘语气变得严肃,朱岁颐也配合调整一个正经严肃的姿势,曾淘停顿好久都不说。
朱岁颐觉得曾淘的神情不对劲,也没有催促。
乌云飘到府衙上空,吞噬掉审问室的阳光,屋内一点点暗下来,朱岁颐脑海中那根紧张的弦被突变的天气弄得绷直。林奕敞开的大长腿也往回收了些,鞋子侧边微微靠着朱岁颐的鞋尖亦不自知。
曾淘眸中的光跟着黯淡下来:“我爹年轻时辜负了文华娘亲,因为文华娘亲嗜赌,我爹就不要她了,娶了我娘,当时他真不知道文华她娘怀了,一直以为是不留香经手。”
朱岁颐惊得啊了一声:“文华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曾淘认命地点点头:“那年我爹得了一场重病,临终前跟我说,贾小伞他爹跟文华她娘都跟了一个叫不留香的商户做不法勾当,贾小伞已经没得救了,一定不能让文华深陷其中。”
曾淘就来到泷镇梦鲤楼,原本只想好好守护文华。日子久了,两人原本就是旧识,突然有一天,文华问曾淘对她的想法,曾淘再三考虑后决定说出两人的关系,希望她不要再想歪,虽然我的心思也是歪的。文华似乎很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还提出要跟曾淘来一个假成亲。
曾淘想了想,想了又想,就答应了。
如果曾淘此时此刻抬头,会看到朱岁颐看到母猪非要爬上树那种看不下去的表情。
朱岁颐在这些废话中捡到线索,凑近林奕说悄悄话:“怎么我感觉是曾淘他爹不想曾淘卷进这淌浑水,故意下的毒?”
林奕耳朵被朱岁颐的热气喷得痒痒的,红晕一点点爬上眶,歪了歪头拉开两人的距离,从喉咙处发出一声嗯。想到什么又偏头靠过去:“文华应该不是报你娘的恩,是曾淘父亲。”
朱岁颐猛地转头,两人鼻尖在茶香中相碰,双方都触电般缩了一下,尬在空气。
朱岁颐心脏怦怦双跳,指尖不自觉地掐了下脸上的肉,似紧张,更似证明是否做梦,舔了舔发干的唇瓣:“教了贾小伞厨艺的恩?”
林奕眸中的慌乱一闪而过,见朱岁颐紧张兮兮的模样,真谈过恋爱?他勾唇笑笑,点头。
笑屁呀。哼,仗着自己长得帅乱撩!
在一旁记录的阿丁抬头只看到朱岁颐双颊红晕跟林奕交谈,怎么老大跟林少爷在一块总是容易脸红。难道老大对林少爷有意思?
曾淘情绪低落地持续说着往事。
两人成亲后,曾淘买下一个宅子,还请了一个丫鬟照顾文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彻夜难眠,曾淘实在受不了就到隔壁厢房睡,很快镇上就有了闲言闲语,文华说日见夜见也不好,就去财神赌坊做工,与曾淘错开时间留在府邸,曾淘回到主卧睡,又去接文华下班,止住了谣言。但是文华遗传她娘亲的赌瘾就彻底被炒热上锅,渐渐开始夜不归宿,曾淘找遍泷镇才知道她在万里楼玩乐。因为财神赌坊做的是外来人口的生意,她认识了不少南下做生意的商人,输了就陪他们……从此打扮得花枝招展不伦不类。
虽然他这个相公有名无实,为了颜面,让她换上自己衣裳再出来。久而久之,镇上的人都以为曾淘沾赌了。”
朱岁颐心不在焉地听着,得到曾淘果然是一个爱面子的男人,同时心生几分怜悯:“万里楼是花楼?”
曾淘摇头:“不算,也差不多了,为了吸引游客商人,请了许多歌姬舞娘表演。”
朱岁颐突然想到前面遗漏掉的关键线索,握住林奕的手臂:“林少爷,你说看到贾小伞跟一位歌姬幽会,但简青禾是绣娘,怎么会穿着歌姬的衣裳跟贾小伞谈情说爱呢?”
林奕目光落在朱岁颐修长白皙的手指,挑眉间想到某人说过在这个朝代男女授受不亲的话,之前不经意就算了,现在是胆子肥了,得寸进尺?同时有种这个手下出出息的欣慰:“终于反应过来了。等简青禾到了,好好问一下吧。”
衙差把证词记录下来,拟好认罪书递给朱岁颐。朱岁颐再次跟曾淘确认:“曾淘,你果真杀了贾小伞?”
曾淘伸过大拇指摁向印泥,不禁苦笑两声道:“对,来吧,签名。早死早超生,终于可以解脱了!入狱就不用还赌债了,我都杀人了,应该是要坐一辈子牢吧。”
朱岁颐:“……”如果可以,她觉得曾淘愿意把牢底坐穿。这个男人是不是太要面子了。
“既然那么要面子,还打文华?”
事关清白,曾淘立马澄清:“我没有打她呀!文华说有些商人喝酒后会发酒疯,让我配合她,她看下次怎么破解。”
“那你为何不解释清楚?”朱岁颐真是服了这只大肥猪,爱面子又不解释是几个意思?主要干扰侦查方向呢。
林奕眉头微拧,漆黑深邃的瞳仁深得让人看不见底,问曾淘:“你把贾小伞挂到桥洞下时,有确认他断气了吗?”
朱岁颐身子后仰,转头看曾淘:“好好解释,解释清楚了!”
曾淘愣在那一会儿,干巴巴地摇了摇头:“他先是呼吸困难倒在船上,双眸充血红彤彤,捂住脖子后就晕过去。于是我就拿麻绳把他挂起来。”
靠!该说清楚的不说,不用说那么细的快把家底都挖干净!
朱岁颐拿过曾淘的供词重新看了一遍,但思绪绕回那些往事。如果贾小伞杀了文华,是否说明文华和贾小伞的交易黄了?林奕突然问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曾淘,你为什么要把贾小伞绑在桥洞下?”
曾淘如实交待:“因为贾小伞说文华就被绑在桥洞下,于是我一怒之下就把他绑到桥洞下,原本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但是他那么一说,我就气……气得我拿起船上的麻绳就把他绑起来,挂到挂钩。”
手铐撞/击着桌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哐哐响声敲击着朱岁颐大脑。
她没好气地对着曾淘骂:“这么重要的细节怎么不跟我们说,差点当了替罪羔羊知不知道?好好还债吧!把府衙当什么了?认罪就能躲过皮肉之苦?”
曾淘懵了一下。
叩叩——敲门声响起。
衙差以为敲门打乱朱岁颐问供,抖着胆子说:“老大,万里云来了。他说他要报官。”
朱岁颐正气头上,搞不懂这些人怎么想的,乱认杀人罪,这个时代是要杀头的!她低吼了一句:“他又怎么了?”
“简青禾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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