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来报案的小沙弥正趴在床榻边哭,床上躺着一个干瘦的白胡子老者,光秃秃的脑袋上戒疤鲜明,正是碧水寺的主持方丈,玄明大师。
“蔺大人!”
小沙弥见得来人,忙站起身,抬袖慌忙擦泪。
蔺伯钦迟疑了一下,安抚道:“小师傅不必担忧,本官定当竭尽所能,追回功德箱。”
玄明大师这时病恹恹的叹息一声:“如此,就多谢蔺大人了。”
小沙弥却忍不住道:“大人,但不知这功德箱什么时候才能找回?主持方丈的腿还要治,碧水寺上上下下都需要银子……”
“清慧,不得妄言。”玄明大师咳咳嗽嗽的打断他,“出家人谈什么银子,说出去你也不怕侮辱了佛门。”
清慧急了,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汩汩流出:“可是方丈,没有银子咱们碧水寺就完了!三朝宝刹,虽不如京城护国寺,但在望州也算赫赫有名,方丈你难道忍心看着碧水寺倒塌吗?没有银子,近百僧人吃什么,寺庙被烧毁的地方怎么修葺?还有方丈的你腿伤,徐大夫可说十分严重啊!”
他一番话,倒是让玄明大师哽咽。
玄明大师仰躺着,一颗眼泪却从他眼角皱纹里流下,浸湿了枕头。
这时,清慧突然看向蔺伯钦,朝他猛然一跪,双手合十:“蔺大人,贫僧斗胆求张准令,在清远县开棚募捐!”
“募捐?”楚姮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清慧却是对她很不喜欢,只看向蔺伯钦,一字字极为认真和诚恳:“那玉璇玑有多厉害和狡猾,蔺大人应该比贫僧明白。这功德箱能不能追回……还未可知。或许是三天,或许是三年,但不管多久,碧水寺中的僧人还有收留的孤儿,都要吃饭。这么冷的天,且不说那些染上风寒的师兄弟,被烧毁的棉被毛毯,还有过冬的棉衣,都需要银子置办啊!”
在大元朝,不管是开设粥棚、分发米面,还是募捐,都需要官府批文准允。
因此,清慧才会如此作为。
蔺伯钦忙去扶他,可清慧却执拗道:“还请大人给张准令!”
蔺伯钦略一思考,想着碧水寺的确是三朝古寺,若因此而倒,着实不太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说:“清远县人少,你们能募捐多少,本官也不能确定。”清慧闻言双眸燃起希望:“大人请放心,我们会在募捐地点摆摊看相、算卦解签,绝不会白拿各位施主的血汗。”
“既如此,明日你再来清远县衙,我会将准令写给你。”
清慧大喜,将头磕的咚咚响,一个劲儿的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躺在床上的玄明大师,也感动的老眼漫泪,他有气无力的道:“蔺大人,你还真是咱们清远县的好官啊……”
玄明大师说话都困难,蔺伯钦自然不会让他起来说案件经过。
又问了小沙弥几个问题,小沙弥都答不出来,蔺伯钦无奈,只好离开医馆。
他和楚姮并肩,才走到外头,就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扶着一名妇人进来,一照面,才发现是苏钰和他那疯疯癫癫的娘亲,梁秀云。
“夫人,大人!”
苏钰又长高了些,穿着一件宝蓝色的交领衫子,围着厚毛围巾,戴着毡帽,看起来像个小大人似的。楚姮许久不见他,忙上前问:“你怎么来医馆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苏钰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梁秀云:“我没事。娘亲的药吃完了,今日过来准备再捡一些。”
楚姮下意识的看向梁秀云,她如今穿的干净整齐,与当初雨幕中的疯婆子判若两人。想当初,这女人还伤了蔺伯钦呢!
本是顺势看了她一眼,岂料梁秀云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瞳孔一缩,连连后退,将徐大夫摆在外头晒的草药都给撞翻了不少。蔺伯钦见状,忙上前一步,挡在楚姮身前,生怕她被发疯的梁秀云所伤。
楚姮看着他背影,心头一热,抿了抿唇。
梁秀云满脸畏惧,抬手捂自己的脸,苏钰不由大惊失色,忙上前将她扶着,不停的细声细语的安慰:“娘!娘,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医馆,有钰儿在,你不要怕!”
他的声音对梁秀云来说是最好的镇定,片刻后,梁秀云可算恢复了正常。
只是她看向楚姮的眼神,仍如惊弓之鸟,无比胆寒。
蔺伯钦因为和楚姮站在一起,因此不是很明白,他皱着眉头问苏钰:“你娘亲很怕我?”
苏钰知道楚姮会武,当初无意间还伤过梁秀云,兴许梁秀云才会因此恐惧。
但他肯定是站在楚姮这边,于是面色平静的应答道:“许是在公堂上,娘亲见过蔺大人,有些害怕。”
蔺伯钦正关注玉璇玑抢功德箱一案,对一个疯妇人的情绪并未深究。
楚姮这时微微一笑,对蔺伯钦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于是,二人对苏钰告别,踏上马车离开。
隔着惨白风雪,蔺伯钦透过车厢窗户,正好看见梁秀云那忌惮的眼神,仿佛不仅仅是害怕那么简单。他正要细看,却横伸来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将车窗帘放下。
女子俏生生的嗓音传来:“窗外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我。”
闻言,蔺伯钦下意识看过去,却见楚姮倚靠着车厢,漂亮的嘴角弯起弧度,巧笑倩兮。
他忍不住莞尔,嘴上却斥说:”你还真不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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